燕牧神色镇定,目光坚毅的说道:“燕家世代领兵,那些将士的所作所为我都有责任,多谢长公主前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勇毅侯府会一力承担。”
燕临看到父亲做出决定,忍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父亲,燕家从未有谋逆之心,都是薛家在背后诬陷,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任由他们诋毁吗?”
燕牧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婳望着燕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勇毅侯府忠勇,可这么多年领兵下来,军中的将士只知燕氏而不知皇上。”
“本公主相信侯爷的忠心,所以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皇后身怀有孕,经过太医诊断,八成是个皇子,但是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燕氏父子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燕牧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比起刚刚加冠的儿子更晓的其中的凶险。
历来皇位更替有几次是可以平稳交接,不发生动乱的?燕家的地位和权势由不得他们置身事外。
他苦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看来燕家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沈婳的语气带着些气愤,“皇兄是害怕他走之后,有人拿着主少国疑的借口篡夺沈氏江山。”
“为了自己亲生的儿子,皇兄连母后的面子也可以不给,将人软禁在泰安殿,薛家眼下看着风光,到时候恐怕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燕临只是经历的少,又不是傻子,“皇上这是要效仿自己幼年之事,由太后监国?”
沈婳点了点头,“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他和皇后的亲生儿子能坐稳皇位,皇后的家族是文官清流,即便成了太后想要干预朝政,又哪里比得上手握兵权的燕家来的威胁大。”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凝起来,不过也不奇怪,知道自家已经被逼入必死的境地,燕家父子哪里还笑得出来。
沈婳眨了眨眼睛,掩住了眸子里的一抹精光。
“说起来,本公主也是皇室中人,眼看着皇兄为了权利大肆剪除忠心的臣子,这何尝不是在动摇江山呢?”
“只是通州大营的事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如果燕家拿不出一个交代来,不只是你们父子二人,只怕连那些士兵和将领都不会有好下场。”
“幸好今日有本公主阻拦,薛家多次挑衅,但终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否则到了皇兄面前,我也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为你们分辩。”
“侯爷若是相信我,不如就来一出以退为进,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燕家将来未必就没有复起的机会。”
燕牧有些不解的问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皇上连抄家下狱的圣意都已经发下来了,薛家又有意为难,长公主虽然有心,如何相救?”
沈婳笑着拿出了自己随身的荷包,“其实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种药物,侯爷如果相信,找个时机服下去便是。”
御书房里,薛远将燕家父子送入天牢后前来复命,沈琅叹着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舅父啊!你多次声称燕家有不臣之心,结果通州大营的将士们并未违抗军令擅自起兵,兴武卫在侯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查不出罪证,你让朕明日在朝堂上如何面对百官?”
薛远对此也很着急,通州大营的将士早就收到皇帝要处置燕氏父子的消息,本来已有乱象,谁知竟会突然平静下来。
派去打听消息的探子还没有回报,他只能在皇帝面前低下头说道:
“皇上,老臣亲眼所见,勇毅侯府的书房里有着大量焚烧的痕迹,他们肯定是趁着老臣回宫加盖印章的时候,将所有的证据全部焚毁,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所以请圣上准许老臣对其父子二人施加刑罚,重刑之下、必有结果!”
沈琅冷冷的看了薛远一眼,拍了拍自己手边高高堆起的奏折。
“舅父知道这是什么吗?这里可全都是文武百官弹劾你与兴武卫的折子,他们说你以权谋私、诬告燕家,更有人怀疑你想要将人害死在牢狱里。”
“如此风口浪尖之上,朕若是真的下旨动用刑罚,百官们会如何看待朕这个皇帝?”
薛远还想再劝,沈琅却不想再听他狡辩。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消息:勇毅侯燕牧在天牢里昏迷,可能有性命之忧,本来在御书房外等候的谢危见状请旨入内。
薛远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很是怀疑,他急冲冲的说道:
“燕牧老奸巨猾,这说不定是他想出来的计策,联合朝堂上的官员逼迫皇上将其释放,皇上万万不能中计啊!”
沈琅听得心烦意乱,让人将谢危带进来,想要再问问他的意思。
谢危不顾旁边的薛远眼神有多凶狠,只是一脸认真的建议道:
“皇上,定国公带着兴武卫始终找不到燕家的罪证,朝堂上对此事已经掀起了不少的非议,勇毅侯如果真的出事,岂非坐实了那些传言?”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派太医去天牢为勇毅侯医治,查清楚为何昏迷不醒,若是当真有人暗害,就要尽快追查,以免污了皇上的圣名。”
沈琅当即就命令谢危带着太医去天牢,至于薛远,皇帝的态度变得很是冷淡。
“尽快将罪证找出来,朕能压下一次百官的弹劾,却不能事事如此,舅父好自为之!”
……
凤仪宫里,医女刚从天牢回来便被苏尚仪请了进来。
沈婳询问起勇毅侯的情况与皇上的态度,她都一一告知。
原来皇帝因为自己的身体和皇后的身孕,对太医院越来越不信任,反倒对长公主从宫外请来的医女颇为重视。
所以此番医女也跟着一同去天牢为燕牧诊脉。
“所有的太医全都把过脉,都说勇毅侯自上次中毒之后本源大亏,甚至已经损及寿命,这段时间还为世子的冠礼忙碌,心血都耗透了。”
“天牢里环境恶劣,别说刑讯审问,只需要再待上一段时间,勇毅侯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沈婳对此并不意外,毕竟那药就是她拿出去的,会有什么效果,她再清楚不过了。
“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皇上听闻此事十分痛悔,历数燕家的功劳,命令太医全力救治,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勇毅侯的性命。”
随后有小太监前来禀报:皇帝令勇毅侯入太医院养病,并且亲自前去探望。
看到病的连起身行礼都困难的燕牧,沈琅快步的走上前去搀扶,满口都是让人免礼。
他已经在太医们那里得到了肯定的消息,燕牧的身体真的不行了,从此以后别说上战场,若是不用药物好生保养,就只能缠绵病榻。
而一旁照顾父亲的燕临脸上还有些青涩,虽然他是勇毅侯府的世子,但自小在京中长大,有心想做个将军却没什么打仗的经验,成长起来还需要很久的时间。
燕牧一开口就是主动请罪,“圣上,老臣年迈无能,以至于平南王的手下混进了通州大营,甚至被他们偷偷转移了部分粮草、武器。”
“现在老臣体弱难支,长此下去,军中的将士万一被敌人蒙骗蛊惑,只怕要危害到大乾的江山啊!”
沈琅吓了一跳,“此事当真?为何没有人前来通报?”
燕牧一脸虚弱的靠在床榻上,“我朝的大军一半用于抵御月氏,另一半在通州遏制平南王的势力,所以平南王会派人打听消息或潜伏,其实并不奇怪。”
“要怪也只能怪老臣行事不周,在回京的路上遭人暗算,通州大营与京城又相距甚远,沟通不便,结果让平南王的人得手,请皇上恕罪!”
至于这话中有多少水分,燕牧与皇帝都不在乎。
他们如今是君臣一心,就算彼此间有些误会,那肯定也是旁人暗中挑拨,还有比平南王更好的背锅对象吗?
而且这话未必不实,平南王觊觎皇位之心人尽皆知,真要去通州大营仔细调查,绝对能够抓出几个奸细。
皇帝先是一脸怒容,斥责平南王狼子野心,然后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询问道:
“朝中将领不知何人可以担起侯爷留下的重担,朕真是心急如焚!”
燕牧果断的从身上拿出一枚印信交到了皇帝手中,这正是燕家用于调动军队的令符。
皇帝没想到自己谋划许久的东西这么轻易就出现在了眼前,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燕牧装作没注意到皇帝的神情,语气欣慰的说道:“老臣听了众位太医的话,知道自己再想为国效力却是有心无力,所以早就有心将印信交给皇上。”
“谁知道这段时间会发生这么多意外,老臣自回京后就在府中不得外出,如此重要的东西,臣不敢假手他人,时至今日,终于物归原主了!”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军队也是为了护卫皇上和大乾的子民而存在,朝中多有年轻的将领,皇上大可放他们去历练,总有栋梁之材能为皇上所用。”
燕牧的一番话言辞恳切,再配上那一枚能调动军队的印信,皇帝的疑心随着这一场病烟消云散。
他拉着这位老臣的手徐徐关怀,仿佛之前的龃龉从不存在。
只是皇帝没有看到,跟着他一起前来的谢危与燕牧眼神交汇,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比皇帝知道的要深得多,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太医院出来,沈琅问起昨日在勇毅侯府发生的种种,谢危如实相告。
沈琅将印信把玩许久,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定国公为人如何?”
谢危:“依臣看来,能为圣上拿回兵权,国公虽然行事急躁了一些,倒也无妨。”
沈琅冷笑一声,“是啊!一切都是为了兵权!燕家无罪,定国公却硬要将其缉拿,真是朕的好舅父啊!”
谢危不说话了,燕家这只兔子蹦不起来了,薛家这条走狗恐怕也逃不过清算。
次日上朝的时候,有言官御史请皇上仔细调查燕氏谋反一事,皇帝却直言此乃平南王所为,燕家是遭人陷害。
等燕牧的身体情况稳定下来就可以回府休养,侯府被抄没的东西都会还回去,皇帝还另有药材与其他珍宝赏赐以作安抚。
只是勇毅侯世子燕临一心照顾病重的父亲,军中不可长久无人照管,皇帝自然要挑选心腹之人前去。
朝中有与燕家交好的,例如姜雪宁的父亲,都盛赞皇帝英明神武。
一场纷乱就此平息下来。
某些在朝中没有势力的闲散官员甚至察觉不到,这段时间是如何的风雨欲来。
就像尤月的父亲清远伯,没有半点能力还染上了赌瘾,如今不过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混日子。
尤月想要依靠伯府嫡长女的名头为自己谋得一门好婚事,但是知道内情的人家都不会考虑她,如今连为公主伴读的差事也停了,她更是只能整日待在府里。
倒是尤芳吟为沈婳办事,出入府中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这一日,尤芳吟前脚才出门,后脚就有人去通风报信,尤月立刻带着侍女坐上马车在后面跟着。
侍女不怀好意的在尤月耳边嘀咕道:“一个姑娘家孤身出门,说不定是偷偷跑出来私会,大小姐可不能让这个庶女带累了名声!”
尤月冷哼一声,“那是自然!待会儿你们可要盯好了,只要抓到现行,立刻就去把她带回来,人赃并获,我看她还能如何狡辩?”
就这样,尤芳吟在与研究出卓筒井的盐商任为志商谈的过程中,直接被尤月堵在了客栈里。
尤芳吟惊讶的转过身,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二姐”,尤月的巴掌已经狠狠的扇到了她脸上。
“你在府中惹是生非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与外男相会,我要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还要被拐带着私奔?快来人把她绑走,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尤芳吟还想解释,却被侍女们堵住了嘴,强硬的拽上马车带回了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