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沈婳带着薛芳菲与桐儿踏上了去淮乡的路。
等到坐上了马车,沈婳才拍了拍胸口放松下来。
“幸好我们提前准备了离开的借口,否则我现在就要进宫去伺候生病的丽妃娘娘了。”
桐儿满脸不高兴的说道:“丽妃是季淑然的妹妹,自然是向着她,不过是得了一场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还非得指名让娘子你去,这不是诚心为难吗?”
沈婳无奈的摊开了双手,“皇上看重我,丽妃年纪见长又没有子嗣,她心里自然着急,看样子她已经视我为仇敌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我本来就跟季淑然不和,之前宫宴的那场算计未必就没有丽妃的手脚,我现在只能想着虱子多了不怕咬,惹不起躲得起。”
“总算丽妃还要点脸面,只说让我们这几个侄女入宫探望,但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我可不凑这个热闹。”
这一回,马车直接向淮乡的方向驶去,一路上的场景比上次她来的时候更加荒凉。
薛芳菲在入城之后打开了帘子的一角,想找曾经认识的人打听消息,但是这里的情况早已不像她父亲当年做县令的时候了。
一行人来到客栈歇脚,刚进门就听到一阵报点数的声音,再加上骰子的响动,这里更像是一间赌场。
老板张口报价,“两间房十两银子!”
桐儿吓了一跳,这个地方的客栈看起来如此普通,价格却比京城还要贵。
但是老板的脸上并没有发财的喜悦,因为七成都要上交给官家,再加上平日里的孝敬,这些钱只能勉强维持客栈的生存。
沈婳看到场中神情激动的人群,个个眼神都盯着赌桌,那种狂热的气氛让人沉浸其中。
薛芳菲拉着她的衣角摇摇头,众人最后并没有在客栈里住下来。
似乎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薛芳菲沿着道路慢慢的走着,沈婳也没有催促她,而是跟着一起来到了一间被封起来的小院。
薛芳菲眼眶含泪,“这里就是薛家!可惜我在这里见不到父亲和弟弟了。”
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旁边的房子中走出来了一对夫妇,看上去还是认识的人。
薛芳菲正想上前打招呼,对方却像躲着她似的赶紧回了屋里。
“这里一定发生了大事,梨儿,我感觉自己快要等不下去了,我好想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沈婳让薛芳菲埋头在自己怀里哭了一会儿,等她情绪平静下来了,才帮忙擦干眼泪。
她咬着耳朵小声说道:“肃国公的人手马上就到,等他们一来,我们直接去金矿那边看看,只要能够找到证据,你父亲就有翻案的希望了。”
文纪事先就被萧蘅交代了任务,一到淮乡就开始沿着曾经的官金矿脉调查,果然被他找到了线索。
沈婳从本地人那里租了一间民宅,作为暂时的安身之所。
晚上,文纪回来跟她们沟通消息,说是亲眼看到被封的矿洞已经打开,几乎可以确认有人偷采金矿。
第二天,沈婳与桐儿结伴去街上买菜,还没等她们向周围人打听情况,就注意到暗中有人在盯梢。
对方只有两个人,武功稀疏平常,桐儿想将人给擒下来,沈婳却劝她莫要打草惊蛇。
“我们不过是刚来这里的外地人,居然就被盯上了,如果不是昨天那对夫妇出卖了薛芳菲,那就是这里已然风声鹤唳,随便来个陌生人都会引人注目了,情况很严重啊!”
只能说她们没有选择动手是对的。
萧蘅在她们之后赶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李相国的儿子李瑾已经到了渌阳,他一来,叶家的生意就出现问题,甚至有害死了人的传言爆发出来。
“姜二娘子,你要不要和阿狸先启程去渌阳,淮乡金矿的事情太复杂也太危险,我没有办法保证你们不受伤。”
沈婳沉思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外祖家,但是有叶家的万贯家财在前面挡着,李相国的人注意到这边事情的概率会小一些,能调派的人手也会少一些。”
“只要能够解决金矿的事,想来叶家以后也用不着再担心李家了。”
萧蘅突然注意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姜二娘子就如此肯定,李家与金矿之事有联系?”
沈婳拿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名字:皇上、长公主、李相国、成王。
至于李相国的两个儿子不过是跑腿的,听的都是他们父亲的命令,不堪大用。
萧蘅这下是真的惊了,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我还以为按照皇上的性子,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什么人,没想到啊!”
沈婳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话说的好像有些侮辱她的智商了,难道除了皇帝所说,她自己没长眼睛,不会动脑子思考吗?
“阿狸告诉过我,肃国公在宫宴那晚驳了婉宁长公主的面子,惹得她很是生气,她当众扬言要告诉成王,让成王给肃国公你添些麻烦。”
“婉宁长公主虽然贵为一国公主,但她与皇上不是一条心,她支持的另有其人,那就是成王。”
“李相国已经官至相国,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多的是人想孝敬他,为何要亲自动手侵占叶家的财富?做什么事需要这么多钱财?”
“还有我们出发前遭遇的那一次刺杀,敢在京城里公然行凶,目标还是皇上的亲信,势力发展到这般庞大的地步,就算他们极力想要掩藏,依然有很多地方暴露出来。”
薛芳菲眼中恨的几乎要滴下血来,“原来我们一家三口是挡了别人的道,那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杀人灭口。”
“可怜我弟弟尸骨无存,只能给他立一座衣冠冢,父亲也被关在牢狱里,马上就要问斩,我发誓,即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让这些恶人得到报应。”
萧蘅有些心疼的看向她,“为了报仇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这是值得的吗?”
薛芳菲反问道:“如果你遇到我这种情况,看着害死自己全家的人高高在上,大权在握,未来有一天还可能坐上那至高之位,你能压抑住内心的煎熬,安稳度日吗?”
她的话戳中了萧蘅封闭已久的内心,因为他们俩的情况是那么的相似。
父母被人害死,出手的人权势滔天,只能自己拼命挣扎着往上爬,期待能等到报仇的那一天。
沈婳看着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似乎更容易互相吸引。
相比之下,自己的心肠似乎有些过于冷硬了。
肃国公的人手暗中潜入进来之后,问题来了,怎么样在这个新县令的眼皮子底下进入金矿探查。
沈婳想起了渌阳的惜花楼。
“淮乡的冯县令对待制下的百姓十分残酷,前来做生意的商户也被层层盘剥,短短半年时间就搞得淮乡民不聊生。”
“所以如今的淮乡娱乐场所很少,而冯县令又是个贪花好色的人,有金矿的收益,他经常会去渌阳最有名的青楼,我们完全可以想法子引他过去。”
薛芳菲神情紧张的问道:“那个冯县令肥胖如猪,对待手底下的人也是非打即骂,你可不要乱来啊!”
即便沈婳是相国的女儿,只要亮出身份,冯县令肯定不敢轻易动手,但是那样的家伙站在面前,就已经是对眼睛的侮辱了。
她可不舍得让沈婳遭这个罪。
沈婳一脸好笑的看着她,“想什么呢?我当然不会自己出面,其实只需要给他的房间里放一点香料,那个家伙自己就会跑过去了。”
萧蘅暗地里皱了皱眉,这些稀奇古怪的药该不会是从九月那里得到的吧?他可不想再被拿来卖一次了。
不过金矿的事情迫在眉睫,多等一天就有暴露的危险,下药的事情迅速被通过。
萧蘅负责探察金矿,等冯县令走了之后就动身。
沈婳和薛芳菲去渌阳,一方面是看看叶家的情况,另一方面,冯县令还需要有人盯着。
萧蘅在她们出发之前特别叮嘱了几句:
“惜花楼作为渌阳最大的青楼,背后似乎也有成王的势力在操纵,只是我现在分身乏术,只能压后再去调查。”
“如果碰见惜花楼里有个叫乌兰的女人千万要小心,她是小桃红供出来的杀手组织的一员,据说武功很高。”
“身上有药的话,可以让姓冯的在那里待久一点,如果能让他无法接收消息就更好了。”
沈婳轻松的应承了下来,“据说冯县令在惜花楼的时候脾气很不好,经常打骂那里的姑娘。”
“干脆就把他迷晕在惜花楼里,等他睡得像死猪似的,自然什么都干不了了,如果你这边动作够快的话,我们还可以直接把他绑了问罪。”
薛芳菲和萧蘅都对这个提议表示赞同。
渌阳,叶宅。
沈婳和薛芳菲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叶家的店铺被人团团围住,围观人群里一直有人在叫骂,说叶家的古香缎穿死了人。
店铺门口站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一直在努力的向大家解释:叶家的东西没有问题,有问题的都可以拿来退钱。
但是她的解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人群里一直有人在起哄,叫嚣着要让官府查封叶家的店铺。
眼看着官府真的来人了,叶嘉儿脸色惨白却毫无办法。
沈婳看到事态已经如此紧急,让侍卫们挤开人群,帮她钻了进去。
“你们说叶家的古香缎穿死了人,此言可当真?”
朱县尉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只见对方衣着华丽,气质脱俗,不知道是哪家的高门贵女来了这里。
所以他回答的语气也比较谨慎,“确实死了人,我们现在正要捉拿叶家的人前去审问,不知姑娘是何身份,为何要阻拦官府办事?”
沈婳惮了惮自己的衣袖,她穿的这一身正是叶家古香缎制成的衣物。
“倘若事实真如你所说,本郡主身上穿的这一身是有毒的衣服,你们在场的人全都跑不掉,统统给我抓起来!”
朱县尉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有病,他身后可是带了一整队的捕快,难道还能打不过几个侍卫?还敢叫嚣着要抓人。
不过,她自称是郡主?
这个名号一喊出来,那些衙役和围观的老百姓都安静了下来。
通常都是亲王之女才能被封郡主,宗室子弟,天潢贵胄,这种人真不是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
朱县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沈婳冷哼一声,随即笑了出来。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居然敢质疑本郡主的身份,我用得着向你证明吗?”
“而且本郡主深受皇恩,时常能够入宫面圣,渌阳叶家竟然敢将这种有毒的布料送入京城,还做成衣服被本郡主穿在身上。”
“如果这布料真有问题,那你们就是谋逆犯上,别说是叶家,就是渌阳府尹也逃不了罪责!”
朱县尉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身份,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毕竟假冒皇室中人是重罪。
在暗处观察的李瑾发现事态失控,口中大骂朱县尉是个废物,同时发消息让官府的人先退回去。
叶嘉儿见官府的人走了,小心翼翼的来到沈婳身边,赌咒发誓的说道:
“叶家的古香缎绝对没有问题,我们已经上报了织染署,他们的人马上就会来到渌阳,叶家会全力配合调查,当然,如果有想退货的,当场就可以领银子走人。”
围观的百姓见她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当场退钱,慢慢的也就散开了。
事后,沈婳邀叶嘉儿去茶楼一聚,当面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你说你是姜家的二小姐,还是我的表妹?这怎么可能呢?”
沈婳叹了口气,“我年幼无知伤了祖母的心,导致姜家与叶家多年不曾往来,你不相信也是应该的。”
“但是我说叶家被盯上了,有人想要谋夺叶家的财富,这一点你应该不会怀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