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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行进速度并未放缓,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已经到了临近燕山行宫的地界。

裴九安得了宣明曜的允准后,策马到了马车旁,轻敲了一下马车的车窗。

“江大人,已经快到燕山行宫了。”

也该停一停了。

而后,令前头的车夫将马车停下。

片刻后,车门被缓缓推开,江寅顶着一张圆滑到抓不到任何错处的笑脸从马车上下来了。

“多谢裴指挥使提醒。”

而后,他不疾不徐去了后方的马车上。

马车内,易容后的宣明曜正在那儿悠闲喝茶读书。

“痛快了?”

江寅将马车车门关好,而后缓缓跪下,郑重道。

“景王殿下,您的恩情,小臣铭记于心。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放下手中的书册,宣明曜轻笑一声。

“不过是件小事,哪里就用得上赴汤蹈火这般严重的说辞了。起来吧。”

即便宣明曜这般说了,江寅还是郑重叩了一个头。

“若无殿下允准,小臣这辈子都不会有亲手报仇的时候,这份恩情,毕生难忘。”

昨夜,景王殿下让人送来了那套银针以及一幅特绘的穴位图。

上头精准标注了数套穴位的下针方法。

银针浸的药水,的确并非毒药,只不过是放大了人体痛感罢了。

除了痛一些,并无其他作用。

但当一个人的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话、身体也无法动弹的时候,这被放大的痛感,就是一种要人命的折磨。

江寅昨夜一夜未眠,他在枕头上,甚至在自己身上一遍遍试验那针法,如此才能确保今日下针之时的准确无误。

看着宣元辰在地上无声地尖叫着,冷汗不过片刻就浸透了他的衣衫,甚至他的眼睛也在不自觉因为疼痛而流泪。

这副狼狈的样子,让江寅一直痛苦的内心稍微也有了些喘息的时候。

阿狸,爷爷替你报仇了。

你看,你所遭受的折磨和痛苦,如今这个凶手也一样尝到了。

你被埋在废墟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的害怕,你的右臂被砸烂之时的痛楚,你在黑暗里等待救援时的无助,如今,他都一样在遭受着。

江寅特意在宣元辰的右臂之上加了三针。

每一针下去,宣元辰的身子都会剧烈颤抖一下,而后冷汗呼呼冒出,整个人也因为剧痛而面色惨白。

唯一可惜的,便是因着怕引起圣上猜疑的缘故,自己不能在宣元辰身上留下任何显眼的伤痕。

否则,自己当真是恨不能砍下他的右臂,让他也尝尝痛失一臂的滋味。

“给他服下药了?”

宣明曜知道,今日之后,江寅便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了。

亲手杀害一位皇子,他已经绝了自己所有可能的退路了。

“是,殿下放心。绝对让他活着进了燕山行宫。”

“好,那本王就先回去了。在此,也恭贺江大人的仇报了一半。至于剩下的那一半……”

宣明曜抬眸认真看向他。

“放心,不会太远。”

那两百多条冤魂,自己记着呢。

“小臣替阿狸,也替百姓们多谢陛下了。”

江寅知道,自己押宝在了景王身上,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

以他的地位,完全可以保持中立,不偏不倚。

这样无论是谁最后登上这个位子,他的结局总不会太差。

可就算不为了阿狸,他也是有点儿血气的。

凭什么不把百姓放在眼里,凭什么百姓们用血汗供养了皇室的锦衣玉食,最后还要被他们当做蝼蚁一般践踏。

争权夺利再正常不过,可争到最后连个人都不算了,那就算最后坐到了九五之尊的那个位子上,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又会给百姓们带来怎样的噩梦?

景王是个女子没错。

可最起码,她是个人。

在宣明曜离开后,江寅按照之前的计划,按部就班将宣元辰送到了燕山行宫。

行宫那边的宫苑掌事已经在等候着了。

见到江寅后,他忙不迭上前行礼。

“内常侍大人辛苦了。”

这位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儿,他可不能得罪了。

“林掌事。”

江寅淡淡点头作为回应,而后直接切入正题。

“庶人宣元辰的住处可收拾好了?日后,他在行宫的衣食住行,都得林掌事费心了。”

“内常侍大人放心,也请陛下放心,行宫的锦泰苑已然收拾妥当,与庶人宣巍的住处正好一东一西,互不干涉。若陛下有旁的吩咐,小臣也可以让人在行宫中再加修一道宫门,分为东西二处,互不干涉。”

毕竟,圣旨上只说圈禁行宫内,但这行宫内的宫苑可不少,一般若无特殊要求,被圈禁之人是可在行宫中自由行走的,像是之前的宣巍便是如此。

只是之前行宫内也只有他一位被关在这儿的皇亲贵胄,如今又来了一位被废的皇子,林掌事也有些拿不准圣上的意思。

“不必,圣上说了,庶人宣元辰悖逆失德,冥顽不灵,着其好好思过,无事便不必出锦泰苑了。另外,既然是思过,伺候的人也不必太多,除了衣食住行上的照料,平日便不必太多人打扰了其静思悔过。”

这是直接将人圈在锦泰苑里了?!

林管事心中一惊。

这陛下对亲儿子可真够狠的。

就算锦泰苑也不算小,可到底只是一方院落,经年累月关着,身边也不让多留几个人,用不了几年怕是就得疯了。

可他不过是个宫苑管事,这些皇家之间的纠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管按上头吩咐伺候好人便是了。

“是,小臣明白。”

林管事也不再多问,吩咐身后的人去马车上将宣元辰扶下。

他已经提前得到皇都内的消息了,这位被废的前礼王,似乎还在病中,而且病得不轻。

人还没到,他的药方已然快马送抵行宫了。

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医署内配好的数包药。

那时他还暗中猜测,圣上是不是对这个儿子还有几分看重,日后或许这宣元辰还有起复之日?

那自己是否要好好巴结一二,等到来日他重回皇都之时,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儿光。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江寅的话给击碎了幻想。

只是,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几乎无法行走要靠人抬下来的宣元辰,林管事也是惊了一跳。

“这……”

不会出什么事吧?

江寅摇了摇头。

“昨夜便是这样,心病加上身上的伤势未愈才会如此。”

也是。

林管事略琢磨一二,觉得一夕之间从天潢贵胄成了庶人,前一日还是风光无两的礼王,如今却只能在一方小院中了此残生,任谁遭受这般打击怕都是精神好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这位身上还有伤。

“小臣知晓了,多谢内常侍大人提点。”

林管事谄笑着。

江寅没有久留,将人送到后便立刻启程回皇都了。

他还得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

只是……

路上行进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之时,车队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叫声。

“燕山行宫急报!请大人暂停车马!燕山行宫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