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救下我的......人与这人什么关系?”
华云双眸微动,神色复杂。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下,抹去眼角的泪,紧攥着虎符的手稍稍松了几分力道。
丘墨竹拆开绷带的动作极为轻缓,熟练为对方外伤换上新药,随后说道:
“严格来说是下属,我阿弟儿时被常将军所救并亲手养大,亦师亦父。”
“下属?”华云疑惑道,“西北军?”
常连胜这家伙自当了武状元,就被皇帝丢在了西北,自此之后未踏进中原半步。
哪儿来的下属?
不......应该是说,哪儿来的活的下属?
羌胡人的凶狠,即使在南方的普通百姓也是有所耳闻,饮人血,残虐无道。骑兵彪悍,数倍军力的差距,全军覆灭还算是不错的结果,若是被俘虏,堪比堕入地狱。
该不会是——
逃兵?
华云面色突然一冷,原本升起的三分亲近之意瞬间烟消云散,她冷冷道,“这虎符她是从哪儿得来的?”
“不知道。”丘墨竹如实道,“无华从西北战场幸存后,孤身一人,只带着这枚虎符和重伤的雪雕。”
李无华不愿说,丘墨竹也不想提起这些伤心事。别看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但在遇到柳浮云前,丘墨竹与李无华同住客栈时,半夜梦醒,总是能看到李无华一人握着手里的东西,一动不动,像个雕像,死气沉沉,没有活气。
不过,随便想想,这虎符要么是常将军死前亲手交给她的,要么是她从尸堆里刨出来。
至于虎符是否给上交朝廷......西北军只剩下一人,军营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刀戟犁过一遍,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敏锐捕捉到丘墨竹话中的含意后,华云铁青的脸色稍加缓和,“她——”
华云张了张嘴,心中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说道,“活下来就好,活着......也算是没辜负他的......”苦心。
华云再次掏出贴身放置的玉佩,一枚原本料子不算昂贵的玉佩,甚至还有缺损。可她手中的那半枚玉佩温润有泽,似是与主人待久了沾上了属于人的温暖。
可惜,玉佩没有完整之时了。
在华云看来,虎符很可能常连胜亲手交给李无华的,常连胜重情,以他的聪明才智,可能早已预料到大战即将来袭,把虎符交给自己亲手养大的李无华,也是为了她未来着想,等来日回到朝廷,念及旧情,李无华不会过得太差。
至于放在他身上的玉佩,廉价低贱,李无华好不容易能从西北战场逃出来,当然要带些贵重之物。
实际上,华云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虎符确实是常将军战前交给李无华的,但意图并不在于让李无华与朝廷打交道。常连胜了解李无华,对李无华的智力水平了如指掌,让她亲近朝廷,那真是往火堆里坑。
不过是想着,万一李无华这小子走了狗屎运活下来,好歹能把这镶嵌了几个金字的大铜块去当几个子儿,不至于没钱治病。虎符,这小子不敢弄丢,要是真金白银那可不好说了。
至于半枚玉佩......李无华找到常将军时,他自己都成一块一块的了,别说他放在胸前的玉佩了,早不知道埋在哪个血水坑里......
丘墨竹三言两语解释了他从收到信到救助华云的经过,华云脑海中也渐渐搞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包括无影楼那些人背叛她的事情。
“我在这里,你们不会摊上祸事吗?你们都是些普通人,如今常将军收养的那个孩子不在你身边吧。”华云平静道。
虽然她很想活下去,可也没有非要踩着别人的性命的执念,更何况,仇人一但找到此处,谁都别想活下去,何必再连累他人。
丘墨竹浅浅勾起唇角,柔声安慰道,“不必担心,我阿弟没事,而且也有人在保护我们。”
丘墨竹不知道暗中有几股势力正盯着自己,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不敢得罪李无华。
嗯——
确实如此。
远处潜伏的阿令扭头透过窗户看着床上的大熟人华长老,而又扭头看看床边的丘墨竹......再看看被易长老下了死令的华长老.......再再次看看楼主兄长丘墨竹。
阿令:“......”
他低头沉默半晌,思考了下手与不下手的两种后果。
下手,华长老没有还手之力,任务非常简单。
不下手,易长老会惩罚自己,待华云归来之时,无影楼会陷入混乱割裂之中。
嗯!决定了!
阿令果断从树上起身,一个转身,潇洒赶往无影楼。
笑话,伤着了丘墨竹,楼主不得大打出手,到时候无影楼血流成河,被一锅端,他找谁哭去?!
与楼主相处过一段时间后,阿令直觉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阿令才不信城中百姓对李无华心善的赞美,他知道,李无华骨子里对人命是不在乎的。楼主只在乎自己身边的人,其他人在他眼中不过体型大些的蝼蚁。
这种冷漠是天生的,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是在楼里踩着自己同伴走过来的杀手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但好在,楼主现在还有所约束,希望这种约束能长久下去......
*
李无华从铺着名贵的玉席上睁开眼,脸上带着愠怒。
她一个挺身坐在床边,双脚踩在微凉的黄梨矮凳上,阴鸷的眼神划过屋内的屏风。
晚风吹过窗户,发出‘吱吱——’的声音。
李无华忍住拔出武器的暴躁情绪,强忍着拔出武器的冲动,她猛地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走到屏风前,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狠狠地踢向那碍事的屏风。屋内立刻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那重金难求的漆屏在她的猛力一踹下,轰然倒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屏风后的人掀了掀眼皮,波澜不惊的表情没有变动半分。
李无华双手环抱于胸前,不悦道:
“你受了伤不去找大夫,为何总是往我这里躲?”
迟叙按着伤口,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木板上。
李无华抬手揉了下鼻子,血腥与香气混杂的味道着实不太好闻。
“你这里安全。”
迟叙依靠着案几,的声音依旧冷淡,只是气息有些不稳,可见说得伤没有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
“啊?”
迟叙打算换个姿势,不想扯到了伤口,惹得他眉头一皱,“你能保护我。”
那日打了个照面,他不是李无华的对手。
李无华直接蹲下,掐着迟叙的下巴,因为这人也没什么完好的地方能受下她这一下:
“你倒是聪明,脸皮也厚。”
虽然心里燃着怒火,李无华还是扯过迟叙,花了点精力造了几条烟云丝,扒开对方的衣服,直接上手为他缝补伤口。
李无华的动作实在没轻没重,哪怕迟叙受伤受习惯了,也被疼得龇牙咧嘴。
过了一刻钟,迟叙疼得满头大汗,李无华也终于收起了随身带着的那根针。
“你......竟然缝得还不错。”迟叙盯着可以算得上是整齐的针脚,观摩了好一会儿才评价道。
李无华满不在乎擦拭血刺呼啦的双手:
“以前缝过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