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谨,爷爷知道你一心沉迷修行,但是,也不要这么着急!”
“加入调查局接委托是一定的——但不是现在。”
“以‘玄门道法探讨大会’的召开就可以知道,九州官方绝不止邀请了我们天仙观加入调查局,还很有可能是给全国各地的玄门发去了邀请。”
“现在九州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只要是想继续修行的,就一定会加入这个调查局,以便接受委托。”
“但是,玄门有这么多、修行者有这么多,再多的委托,也不够我们分呐!”
“除非——这委托派发的决定权,落在我们自己人手里!”
程尚贤的手也随着话语落下而紧握成拳,随着年龄增长而渐渐枯瘪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他对那“委托分配权”有多么志在必得。
而程涉川听着自己爷爷的话,本就攥紧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虽然话语依然低沉颓靡,但这一次,尾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满是窒息的味道。
“爷爷,我可以去做委托,但这委托分配权,并不是我想,就能够得到的。”
或许程涉川想说的,其实为——这委托分配权,不是爷爷您想,就能够得到的。
但不论是不是程涉川想说的话,程尚贤在听到程涉川退缩的话后,本和蔼慈善的神色,立即变得严肃冷冽了起来。
干瘪的大掌“砰”地一拍桌子,连桌上放着的杯盏都颤动了起来,身体往前猛站起身,并向程涉川处走了两步。
“别跟我说你做不到!”
“天谨,你难道不想见你母亲了吗!”
“爸,别生气啊!”
一直没有开口坐在程尚贤右下首的程白知赶忙站起身,两手抬起,看似是拦人,其实扶住了程尚贤的胳膊。
“天谨最是孝顺听话了,咱们好好跟他说,他会听的!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孝顺的程白知不紧不慢地劝着程尚贤,说出口的“别生气”好像巴不得自己父亲快点生气似的。
这是当然的,毕竟程涉川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只是程涉川的叔叔而已。
他有自己的儿子,疼自己儿子都疼不过来呢。
不过,经程白知这么“一拦一劝”,程尚贤倒还真息怒些许。
微微深呼吸了一下,程尚贤柔下了语气,苍老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含笑的和蔼。
“天谨,爷爷知道你的能力。”
“放眼望去,九州所有玄门之中,哪有人能比得过你的天赋?”
是啊——天赋……
他三岁识千字,五岁背玄典,七岁熟读心法口诀,八岁精通基本卜术。
据玄门史册记载,像他这样的“玄学神童”,已经一千四百多年未曾出现过了。
可即便如此,现在已经二十岁的他,却也依然救不出他的母亲……
甚至,每次与他母亲的相见,他都被蒙着双眼,被他的爷爷带着,才能去见他的母亲。
即便他努力地想救出自己的母亲,努力地去记住自己在前往关押母亲路上的每一步,可他受困于那每次都变换的路线,甚至连阻拦他救母的奇门遁甲阵法的入口都找不到……
程涉川想着自己那在三岁之后就再难见到的母亲,本就攥紧了的双手,直接将手心掐出了血来。
如果这就是拥有天赋所带来的代价,那他宁可做一个傻子!
程涉川的眼尾已经红了,或许程尚贤是看到了的,但他依然将自己的话说了下去,而双眸的视线,直接从程涉川身上挪向了别处。
他明明是程涉川的亲爷爷,面上的表情也是和蔼可亲的,可是,柔下来的话语,叫人听着都寒入骨髓。
“当然了,爷爷也知道,这一事光有天赋也是不够的。”
“距离‘玄门道法探讨大会’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你好好巩固精进一下!”
“待你夺魁,成为那调查局局长之日——我就让你与你母亲共处一日。”
程尚贤只给了程涉川一个选择、一条路,那就是“夺魁”。
如果程涉川无法“夺魁”,无法成为那“非自然事件调查局局长”,那么,这个选择就是“死门”,这条路,就是绝路……
可说来也是多可笑,即便他“夺魁”,即便他成为了那“非自然事件调查局局长”,他也只能见他母亲一面罢了。
他的母亲依然不得自由,他……也不得自由……
不再需要搀扶的程尚贤,也不再需要获得程涉川的答复,抬手拍了拍程涉川的肩,便怀揣着程涉川一定会好好练习,最后一举夺魁的自信,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正厅。
见自己的父亲走了,程白知也立即跟了上去,只是在路过程涉川身边时,笑着落下了几句轻飘飘的话。
“算算日子——你与大嫂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吧?”
“与从前的见面一个小时相比,这次可是共处一天啊!”
“天谨,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千万要加油啊!”
“不然——你爷爷一生气,可能你下半辈子……都见不到大嫂了呢!”
而对于自己叔叔的“加油”,还有那百转千回的叹息,程涉川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是”字,等正厅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时,他才渐渐松开了自己垂在身侧紧攥着的双手。
掌心的淋漓鲜血,渗透了他的每一个指缝,顺着他双手下垂的弧度,一点一滴重重坠落到了地上。
后来,鲜血的颜色淡了下来变成粉色,但不曾停止的微弱“哒哒”声,一声一声与他的心跳重合。
母亲……
妈妈……
屋外的日已中天,阳光斜斜地照入位于北山上的天仙观,照出程涉川颀长的身影,那因透过棉纱而模糊的精瘦边界,散出了无尽的颓丧。
他别无选择……
哪怕最后只剩下了一口气,只要能见他母亲一面,他就会去做……
拼了命地去做……
而那头的西城古宅中,与静芸一起看完了整个文件夹,更加深入了解完了所有玄门的李忠谠,边缓缓合上文件夹,边怯生地向静芸确认。
“局长……按照你的意思,‘玄门道法探讨大会’邀请函的最后是写了获胜者可决定‘调查局局长之位’的……”
顶着朏朏犀利的目光,李忠谠的背后冷汗直冒,赶紧话语利索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们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啊!我们都相信最终是你获胜,当我们调查局局长的!”
“就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们吃颗定心丸……”
“不论比试时的状况如何,最终,你都不能把局长的位置让给别人!”
刚开始他们都是放心的,觉得像他们静虚道长那样信守承诺的人,一定不会爽约的。
结果邀请函编辑修改到最后,添了那句“最后的获胜者若愿意,将担任或指定人担任为‘非自然事件调查局局长’之位”,又把他们给吓着了。
他们怕他们认定了的静虚道长,最后指定其他人当他们的局长……
毕竟这句话,是他们静虚道长让加上的。
就算他们静虚道长不跑,只当调查局的队友,他们也无法接受啊!
而静芸被李忠谠这怯生生的眼神与话语给整懵了一瞬,最后无奈轻笑。
“那句话只是告知这场大会的彩头而已啊。”
李忠谠神色未变,依然怯生生地紧盯着静芸,就好像怕静芸现在就跑了似的。
静芸被盯得更无奈了,但话语还是十分的好脾气:“好,如果我最后赢了,我不会赖账的。”
李忠谠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拿起这次前来汇报用的文件夹,露出了平日里面向静芸的松快笑容。
“那我继续去跟进‘玄门道法探讨大会’要用的场地了!”
报备一声,见静芸点头,李忠谠才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古宅。
而刚刚因为无聊,便一直跟着两人一起看文件的朏朏,见李忠谠走了,这才眼眸亮晶晶地对静芸抛出了好奇的询问。
“诶!昭昭,你觉得,这些个玄门里派出的人,有没有人能接住你三招的?”
虽然朏朏平常并不学习,但十分相信自家昭昭的能力,觉得自家昭昭打遍天下无敌手。
静芸却满是不赞成地看了朏朏一眼。
“别这么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场牵涉了修行利益的大会,我未必就能夺得最终魁首的。”
朏朏不管,朏朏变身幻化回白猫,朏朏在静芸身上耍赖。
“昭昭你怎么这么不自信!你可是我们带出来的,只差渡过最后一道情劫便能成功飞升成仙的人!这凡尘中谁能打过你啊!”
“你就说嘛——你觉得在这些个玄门里,哪个会是你最后遇到的手下败将?”
看着朏朏这“你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耍赖到底”的架势,静芸无奈轻笑,指尖轻点朏朏的鼻尖,带着十足的宠溺。
“非要说手下败将,我希望是那个试图以天下为祭的恶道。”
“而这场大会中,可以说我最为注意的,是那鍸山天仙观。”
“从他们回复的时间间隔来看,他们的功利心太重了,即使未曾正式见面,也叫我觉察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偏执味道……”
待大会正式开幕,她可要好好观察一下那鍸山天仙观的修行者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