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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神龙政变,女皇武则天黯然离场(上)

圣历元年(698年)以来,武则天听取狄仁杰建议,坚定了让儿子继承皇位的决心,并于九月十五日颁诏,改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彻底断绝了武氏族人觊觎皇位的野心。

这一决定让武承嗣含恨而终,武三思也失去了往日嚣张。就在朝臣庆贺李唐即将回归时,武则天身边面首张易之、张昌宗,却趁女皇年老多病,在内宫把持朝政胡作非为,一场新的危机悄然而至!

【01】宰相家中出美男

张易之、张昌宗是同父异母兄弟,其家族“中山张氏”在大唐堪称名门。家中世代为官,叔祖父张行成更是高宗执政初期的宰相。

张氏兄弟生的唇红齿白非常俊俏,又精通音律,往哪儿一站都极为抢眼。张易之以门荫步入仕途,做了分管皇帝衣物的尚乘奉御。

大唐社会风气开放,特别是女皇武则天即位,让女性地位更为崇高。朝中贵妇热衷模仿当时名士,经常组织一些私人性质的聚会交流。而一表人才的张氏兄弟,在贵妇圈中享有很高人望。

张昌宗因此得以结识并受到了太平公主宠爱,太平公主是武则天女儿,长相、性格都与母亲相似,与武则天感情深厚。她见母亲在处死情夫冯小宝后,日夜操劳国政,身边一直没个中意的人。出于怜惜,大方的把张昌宗推荐给了母亲,让母亲当个玩物解心宽。

张昌宗又向女皇介绍了自己的哥哥张易之,于是哥俩同时侍奉女皇,成为武则天晚年最为宠爱的面首。两人时常身着华衣,涂脂抹粉,打扮的妖里妖气,在深宫中到处晃荡。

为了让他们有个身份,不至于给自己丢脸,武则天把张昌宗提拔为散骑常侍,张易之提拔为司卫少卿,分别加封他俩的母亲臧氏、韦氏为太夫人,还体贴的让开国功臣李大亮的侄孙、中书舍人李迥秀做了臧氏的情夫。

张氏兄弟如此得宠,群臣都争着与两人交往,昵称张易之为五郎、张昌宗为六郎。即便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这些皇亲国戚,也时常恭候在张氏兄弟门旁,以替他们牵马执鞭为荣。

【02】阖门受宠的张氏兄弟

武则天在丈夫去世后,出于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需要,半公开找了一些男宠。为了约束这些男宠,不让他们过于扎眼,她在圣历二年(699年)正月,别出心裁的组建了一个新机构——控鹤监,交给张易之、张昌宗管理。机构内的人除了男宠,还有一些当时的风流学士。

出于掩人耳目的需要,武则天让宰相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兵部侍郎李迥秀、中书舍人薛稷、正柬大夫员半斤等重臣,在控鹤监兼职。

员半斤耻于与这些轻浮之徒为伍,上疏奏请武则天解散控鹤监,由此得罪女皇被降了职。

有了众多“后宫嫔妃”服侍,武则天心情大悦,焕发了第二春。在这一年的二月,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她,居然又生出了一对八字眉毛。朝中百官认为是大吉,纷纷祝福称贺。

久视元年(700年)六月,武则天把控鹤监改为奉宸府,让张易之做奉宸令。每次在内殿组织小范围聚会,武则天都会把武家子侄叫上,与张氏兄弟在一起饮酒作乐、赌博玩耍。

武则天热衷诗词歌赋,派张氏兄弟与文学大家李峤牵头,会同四十多位学士,着作编修了大型诗歌选集《三教珠英》。

武三思为讨好张氏兄弟,一本正经的呈递奏疏,称张昌宗是神仙姬晋转世。武则天便让张昌宗模仿姬晋乘鹤飞升的派头,穿羽衣、骑木鹤,捧笙在庭院吹奏。一时间落英缤纷下,公子世无双,站在一旁观赏的文人学士争着作诗赞美!

武则天挑了许多俊秀少年到奉宸府做内供奉,右补阙朱敬则劝谏:“陛下,您有易之、昌宗两位内宠就够了。臣听说近来有朝廷官员侯祥等人,恬不知耻的公开推荐自己到奉宸府,实在有损我朝形象。臣职责所系,不敢不将这一情形奏报给您。”

武则天假意勉慰他:“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会有这种事!”

张易之、张昌宗倚仗帝宠争相豪奢,权可通天。他们的兄弟张昌仪是洛阳令,官虽不大能量很大,想办事只要送钱肯定能成。

一次早朝,有个姓薛的候选官员拦住张昌仪,送了五十两黄金。张昌仪直接把这人简历交给了宰相张锡,张锡却不慎把简历弄丢了,赶忙去问张昌仪。张昌仪责骂他:“你个不懂事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好像姓薛。”

张锡忐忑难安,索性把六十多位姓薛的候补官员全找出来,分别授予了职务!

武则天头脑虽然清醒,但毕竟年龄不饶人,在朝政的把控上不如以往那么上心,有些事就交给武三思和张氏兄弟去办。

宰相韦安石为人忠直,看不惯这些人,多次当众驳斥他们。有次宫中组织宴会,张易之带着数名蜀地商人参加,违背礼制公然与他们在席间赌博。

韦安石走到武则天跟前,跪下来大声说:“商贾身份低贱,不宜参加宫廷聚会。”不待武则天回话,便示意左右卫士将这几人赶了出去。群臣个个大惊失色,武则天不仅没动怒,反而褒奖他敢说敢讲。

除了韦安石,还有宰相魏元忠、姚元崇等人也看不上张氏兄弟做派,暗中团结起来与他们抗衡。

【03】人狂必有祸

长安元年(701年)八月,有个叫苏安恒的学者来到长安,面见武则天呈递了一封奏疏,大体有三层意思:一是劝武则天禅位给太子李显;二是去除武氏诸王封号,降为公侯;三是把二十多位皇孙裂土封王。

苏安恒所说都是当时极为敏感的政治话题,不清楚他一个民间学者怎会有如此灵通的消息,有没有什么大人物在暗中指使,其上疏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武则天并未深究,褒奖了一番就打发他走了。

随着年龄增长,武则天对张氏兄弟愈发疼爱,政事大多委托他们,信任和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了近亲。

李显儿子邵王李重润与妹妹永泰郡主、妹夫武延基在一起闲聊,说了几句对张氏兄弟不满的牢骚话,传到了张易之耳中。张易之告诉了武则天,武则天竟然下令逼着三人自杀。

要知道李重润兄妹是她的孙子和孙女,而武延基则是她侄子武承嗣之子,同样是五服内的近亲。为了这个男宠,亲戚都可以不要。

李显自然记恨在心,只是母亲的手腕他很清楚,只能默默忍耐,等到掌权时再算总账。

这事过后,张氏兄弟愈发强横,权势震动朝野,就连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都不得不曲意奉迎。

长安二年(702年)八月,李显、李旦、太平公主联名上表,请求加封张昌宗为王。还好武则天没有允准,只册封他做了邺国公。

所谓人狂必有祸,张氏兄弟的骄奢引来朝臣严重不满,这些对立情绪不断累积,终于在长安三年(703年)九月,因宰相魏元忠遭受构陷一事而集中爆发。

【04】由魏元忠引发的权力之争

魏元忠长年担任御史中丞,专司弹劾检举,为人刚正不阿,风格与贞观名臣魏徽有些相类。

他在洛州任长史时,张昌宗的弟弟张昌仪是洛阳令。张昌仪倚仗权势在洛州横行霸道,当地官员拿他无可奈何。魏元忠一到任,就把他训斥了一顿。同时,用刑杖打死了在闹市伤人的张家奴仆。两件事让张氏兄弟与魏元忠势同水火!

魏元忠当了宰相,武则天想把张易之的弟弟、岐州刺史张昌期提拔到雍州任长史。

雍州在唐朝就是京兆,管辖长安及其周边,位置极其重要。

她也知道张昌期资历、才能都不行,话不太好明说,于是故意询问宰相:“你们看有谁适合到雍州任职。”这时,只要有人能揣摩她的意思推荐张昌期,她做个顺水人情也就完了。

魏元忠偏偏不吃这一套,抢先推荐了政声、口碑都不错的薛季昶。

武则天没办法,只好自己圆场:“季昶是不错,但他久在朝中任职,朕对他另有重用。你们看张昌期怎么样?”

一帮谗佞之人赶忙附和:“陛下您选对人了。”

魏元忠却说:“此人不行。”武则天问原因,他说:“张昌期年少无知,不熟悉民间事务。他在岐州任内,百姓因对他不满纷纷逃往外地,户口都快流失干净了。雍州位居京畿,政务繁杂,不如季昶老练能干。”武则天默然不语。

魏元忠还曾当众对武则天说:“臣屡受先帝重用,现在充任宰相,却不能尽忠死节,容忍小人在您身帝晃悠,这实在是臣的罪过。”言下之意自然针对张氏兄弟,武则天很不高兴,二张对他更是恨得牙痒痒。

张昌宗担心武则天一旦故去,魏元忠会找茬杀了他们,便构陷魏元忠与司礼卿高戬私下议论:“太后老了,不如跟着太子来得长久。”高戬是太平公主的人,也与张氏兄弟不和。

武则天果然大怒,把魏元忠、高戬二人下狱,让张昌宗与他们当庭对质。

张昌宗秘密找到中书舍人张说,以升官为诱惑让张说做伪证,张说答应了他。

第二天,武则天召集太子李显、相王李旦以及各位宰相,让魏元忠与张昌宗对质,两人争论了很久也没结果。张昌宗说:“张说听魏元忠讲过那句话,请叫他前来问话。”武则天随即召张说进见。

张说接诏将行,一帮同僚围住了他。

中书舍人宋璟嘱咐说:“名声至关重要,神鬼难以欺骗,你可不能依附奸佞陷害忠良,以求进身!即便你因此获罪流放,也比做这腌臜事光荣的多。万一真有不测,我定会在朝堂力谏,大不了陪你一同赴死。请好自为之,留名万代,就在今朝!”

殿中侍御史张廷珪插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左史刘知几也说:“不要留下污名,让子孙受累。”

所谓人言可畏,还有些品行操守的张说在大家的劝解下做出了决定,昂首走入朝堂。

魏元忠还以为他们提前串通好了,冷笑着看向张说:“你是准备与张昌宗来陷害我吧!”

张说正视魏元忠:“你身为宰相,何必仿效街头小人腔调。”

张昌宗在旁催促,让他少啰嗦,快点作证。

张说对武则天施礼完毕,不卑不亢的说:“陛下您刚才也看到了,在您面前张昌宗还如此逼我,何况在外边!臣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不讲实话。臣确实不曾听魏元忠说过那句话,是张昌宗逼臣作证的!”

张易之、张昌宗没料他当众反悔,急赤白脸的对武则天说:“他与魏元忠一同谋反。”看到武则天没说话,张昌宗慌不择言:“他曾称魏元忠是伊尹、周公。伊尹放逐太甲,周公摄行王位,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张说正色道:“易之兄弟是小人,只听过伊尹、周公的传说,却不清楚他们大道所在!”

“当初魏元忠荣升宰相,臣以郎官身份祝贺,元忠对宾客说‘无功而受宠,很惭愧。’臣当时说‘先生您担负伊、周重任,理应得任。’伊尹、周公至公无私,为古今所仰慕。陛下任用宰相,不让他效仿伊尹、周公,那让他学谁呢!而且臣怎会不知道,如果附和张昌宗,立即就会荣升高职;而替元忠讲话则会抄家灭族!但臣畏惧元忠冤魂,不敢诬陷啊!”

武则天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怒道:“张说反复无常,一并入狱审讯。”

过了几天再问,张说坚持己见。武则天让心狠手辣的堂侄武懿宗去审,几次大刑,张说依然死不改口。

宰相朱敬则看不下去,上疏申明:“元忠素来忠直,张说无辜坐罪,如果判决他们,会让天下人失望。”

曾劝谏武则天禅位的苏安恒再次上疏,认为:“陛下即位之初,是乐于接受谏言的英主;老了以后,却成了喜听奉承的昏君。”

“自从元忠下狱,民情汹汹不可抑制,都认为陛下信任奸佞,逐退忠良。如今赋税繁重,百姓凋敝,加之小人当道,刑赏不公。臣怕人心不安横生灾祸,倘若激起兵变,陛下如何平息。”

这封奏疏到了张易之手里,他恼怒之下想要处死胡说八道的苏安恒,幸有宰相朱敬则、桓彦范、魏知古等人力保,才得以免罪。

武则天深知众怒难犯,几经考虑,把魏元忠贬为高要尉(高要,今广东肇庆,唐时属岭南),高戬、张说流放岭南。

魏元忠向武则天辞行,诚恳的说:“臣年纪大了,这次前往岭南恐怕有去无回,陛下定有思念臣子之时。”说完,指着张氏兄弟说:“这两个小子,一定会为您招来祸端。”

魏元忠不仅勤于政务,而且身为宰相,多次统兵与突厥、吐蕃作战,替武则天处理了大量烦心事。武则天猛然间良心发现,但作为九五至尊,又怎能朝令夕改,于是略显沉重的向魏元忠挥了挥手:“元忠,你去吧!”

魏元忠得以保全性命,朝中正义之士固然功不可没,但从中也可看出,女皇对朝政的把控已大不如前,宰相府权力在几经她的打压后又重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