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重耳根本不清楚国内的具体情况,而诡诸发起的各种血腥的政变依旧历历在目。
重耳与亲信狐偃、赵衰一合计,他们都觉得答应即位太过于危险,尤其是狐偃,对这件事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决定拒绝。
“公子,您想想看,现在您的君父刚刚去世,而您又一向在民间有忠孝仁爱的美名。
现在的您,应该需要表现出自己的哀伤和痛心,而不是急于回国去获得君位。
更何况,如今晋国刚刚发生过内乱,在国家动乱的时候回去执政,是会有危险的。”
重耳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心态,目光中满是犹疑的试探着问他们道。
“可是,自古以来,哪一次君位的更迭,不是在君父或者兄弟死后产生的?
至于内乱之后实现的改朝换代,更是早就不算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了。
远的不说,就说现任的齐公吧,当年他不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获得君位的吗?”
狐偃心知如果不把道理彻底挑明,重耳应该是不会听劝的,只得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
“公子啊,如今您的君父去世,这是大丧,而兄弟不和,这是大乱。
凡是大丧大乱的时间节点,都是需要赌博的,而这场赌博估计你很难赢。”
赵衰也瞬间明白了狐偃的意思,立马紧跟着插话补充道。
“是啊,公子您别忘了,如今公子夷吾可是跑去了梁国,而梁国素来亲近秦国。
臣之前听闻过,公子夷吾时常与秦国联系,似乎有意让秦国协助他入晋夺位。
若是您今日答应里克的邀请,启程前往绛都回国即位,难保夷吾那边不会有何想法。
万一他在得知消息之后,认为自己也有希望夺位,联合秦军来讨伐您就难以招架了。”
狐偃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赵衰的话继续说道。
“是啊,公子,而且,里克毕竟是先太子申生的人,会不会真心拥立他人,谁都不知道。
有几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昔日的先太子,其实是个毫无主见之人,根本难当大任。
若是先太子顺利即位,整个晋国的朝堂说不定便会完全牢牢掌握在他那一派的党羽手中。
所以,以臣拙见,里克如今八成是看先太子已然无法扶持,便想培养一个听话的新傀儡。
您如果回去了以后,事事都满足里克等人的要求,那无疑就是如了他们所愿,任由他们摆布。
一旦您有了自己的想法,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难说您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奚齐或是卓子。”
重耳听了这一番分析,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想到里克确实是先后弑了两任国君,此等心狠手辣之人确实应该敬而远之,连忙打定主意,下定决心要拒绝此事。
毕竟,在重耳的心中,比起君位来说,肯定还是性命第一,于是,重耳便出面假意辞谢道。
“君父在世之时,我违背父亲的命令,私自逃出了晋国。
而父亲逝世后,我又不能按照儿子的礼仪,亲自侍候丧事。
所以,像我这样不忠不孝之人,还怎么有脸回去当什么国君呢?
请您回去禀告里克大夫,我重耳无意继承君位,他还是改立别人吧。”
随行的屠岸夷听到这个答复,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反驳道。
“我们拥立您当国君,您能有什么没脸面的?里克和丕郑两位大夫,必定将为您的归来扫平一切障碍。”
重耳刚想再多说些什么,就听到狐偃脸色大变,偷偷地在旁边低声耳语道。
“公子,此人便是那个屠岸夷,就是他亲手扭断了右司马东关五的脖子,下手极为狠辣。
据说,年仅一岁的新君卓子也是他亲手摔下的大殿台阶,可怜那孩子被害后现场惨不忍睹。
他还将国之重臣荀息大夫刺成重伤,荀息大夫一向至忠至纯,却被他给逼得当场自刎。
在那之后,他又屠杀了数十名试图上前报仇的荀氏族人,险些害得荀氏全族被灭。
最关键的是,此人在行凶之时曾经放出过消息,宣称里克大人是为了迎立您才造反的。
所以,臣大胆猜测,里克此次邀请公子您回国,说不定其实是他们布下的陷阱。
里克等人先是四处张扬,他们的弑君行为都是为了给公子您的归来铺平道路。
但是,如果公子您真的回去了,人们就会有理由怀疑,这些事件是由您而非里克策划。
最起码,公子您肯定需要和里克共同承担弑君的罪行,从此得了君位但失去民心。
所以,您可千万不能回去,一旦答应了他们的邀请,这个罪名您就真的洗不脱了。”
重耳觉得狐偃的猜测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轻咳一声对屠岸夷说道。
“要我回国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希望里克大夫能够帮忙给予实现。
第一,我希望能够看到晋国百姓都公开表态,认为我回去是一件好事情。
第二,我希望得到邻国的支持,希望周边的诸侯国能够派兵协助我回国即位。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我希望朝堂中的大夫们都能够完全服从我一个人的号令。
只要里克大夫能够帮我实现这三个条件,那我就立刻收拾行李启程回去即位。”
屠岸夷听完这三个条件以后,脸色当即变得极其不好看起来,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公子您只管回去就行了,哪来的那么多顾虑,真不懂您何必要想那么多,简直是麻烦!”
说罢,屠岸夷便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扬言要回去复命就走人了。
看着屠岸夷转身离开的背影,狐偃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重耳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重耳的推脱,无疑让里克颇为失望,于是,里克又派屠岸夷、梁由靡去了梁国,试图将夷吾召回国内继承君位。
野心勃勃的夷吾当然想要回去,便立马找来了他的智囊团吕省、郤芮一起商量。
吕省得知了屠岸夷和梁由靡此次到梁国的来意,立刻一脸不太赞同的分析道。
“国内还有可立的公子,却到国外来找您,实在是难以让人信任。”
“说的没错,不过,他能想要拥立我当国君,总归是一件好事。
只是,如果是单纯依靠着里克等人的势力即位,恐怕是不太安全。
里克才刚杀了我的两个弟弟,如果他看我不顺眼,没准把我也杀了。”
郤芮听出夷吾对此事有些动心了的想法,便出言帮他谋划道。
“臣之前听闻,想要做国君,应有贤臣、睦邻这两条,二者缺一不可。
现在,有里克、邳郑等一班老臣在朝主事,而西边的秦国势力最强。
估计我们如果不去秦国,借助强国的威力返回晋国,恐怕会有未知的危险。
咱们可以先用厚利收买二者的助力,等取得内外的支持之后才能返回晋国。”
夷吾立即采纳了郤芮的意见,命人写了两封信,托屠岸夷带给里克和丕郑。
信中高度赞扬了里克身居虎穴,铲除奸贼,为晋国立了名垂千古的大功。
然后,他又向里克等权臣承诺,待自己做了国君,便封里克为相国,并将汾阳的城邑封给里克,让他占有一百万亩的土地。
除此之外,他也没忘记丕郑,还声称说要封给丕郑七十万亩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