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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妈被她克死,你还想看到我被她克死吗!”母亲歇斯底里地咆哮,“好,我死了没关系,那小稻呢!你想让你们老乐家断子绝孙?”

“那老道说,只有让她离家,离咱们远远的,一家才能相安无事!说好把她送到我奶奶那,你偏偏给接回来!上次她放假回来走后,小稻无缘无故发了三天高烧!她越大八字越硬,咱们一家都会被她克死!”

“你知不知道她嫁不了普通人!她……”

“闭嘴!”父亲一声厉喝打断她。

正在认真舔棒棒糖的小稻陡然间被吓哭,我惊恐地捂着他的嘴打算逃离战场。

拖着小稻还未走到院门,胳膊猛地被扯了一下,我身形不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屁股结结实实坐在地上。

怀里的小稻已经被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母亲拉了过去。

她头发蓬乱,眼睛红肿,神情如毒蛇看着我。

“妈……”我几欲站起来,心虚、害怕和疼痛让我不能动弹。

而她一句冷冰冰的‘别叫我妈’就像在我前面画了一道楚河汉界,彻底将我隔离在外,定在原地。

河的那边是爸爸妈妈和弟弟,河的这边只有我。

原来她真的不爱我,从小对我的刻薄冷漠都不是我的错觉。

为什么啊?我是她的女儿啊。

父亲走出来,心疼地检查我身上的伤口,除了屁股,膝盖和手腕有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擦破伤口。

他将我抱起来,轻声问:“疼不疼?爸带你去诊所上药。”

一如往常的慈祥温柔。

我摇摇头,违心地说了句不疼。

我从小就是个皮猴子,能有‘麦当锤’这个绰号全是我一拳一拳打出来的,身上总是挂着荣誉的小伤。

除了三岁被村东头的大鹅撵哭过一次,我从来没因为打架受伤而哭过。

五岁从树上摔断腿那次,我也只是干嚎了两嗓子。

这次的伤真不算什么,可心和伤口怎么就这么火辣辣地疼呢。

疼的我被父亲抱出院门,揽着他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地嚎啕大哭:“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爱我啊?我也是她的孩子啊!我不是克星,爷爷奶奶不是我害死的……你们不要我了吗?我不要去县城上学了,我不要和你们分开……”

这是我哭的最痛彻心扉的一次,连父亲安慰的话,我都没听进去。

原以为会换来一家团聚,结果当天晚上我被连夜送往了五十公里以外的太姥姥家。

临走时,父亲一脸歉意地半跪在地上摸着我的头,红着眼圈说道:“小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爸爸也有,咱们都得认命。”

“爸爸之前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爸爸得赎罪,你给爸爸赎罪的机会吗?”

我不懂为什么他赎罪的机会要我给,我更不懂我的命是什么。

难道我就活该被遗弃?

嗯,和一个身形佝偻,几乎不能自理的老人生活在一起,应该也算遗弃吧。

父亲走的时候我追出去好远,只是再远,我的脚力也赶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

直到黑色轿车彻底被远处夜幕吞噬,我才灰头土脸地返回太姥姥的四合院里。

我很少来这里,因为怕。

不仅怕透着一股霉气,开门就嘎吱响的老旧房子,更怕一副永远笑的神秘兮兮的太姥姥。

四合院是两进制的,上几个青石板台阶,正门进去就是迎碑,右手边是个靠街的房间,被她当作药材铺,半死不活地经营着。

穿过迎碑和月洞门就是正院——东西厢房和正厅,院中有棵枣树。

我正瞅树上结的青色的果,盘算怎么爬上去,身穿黑色布衣的太姥姥站在正厅廊下,脸半藏在黑暗中。

哒哒哒——她在廊手上磕了几下烟斗。

“她还是把你丢给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人沙哑地咳嗽地几声,满是咕噜噜的痰声。

我虽然很怕她,可还是移过去,问道:“太姥姥,你说的是我妈还是我爸?”

太姥姥身形佝偻,苍白的头发拢成一个小髻,脸上沟壑纵横,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被松弛的眼皮盖住大半,但露出来的神色永远精光闪闪。

“哼,两口子不分你我,他俩谁都一样。”她用烟斗指了指东厢房,“给你收拾出来了,以后家里做饭的活就交给你,你总不能白吃白住。”

她边说边挪回房:“晚上听到什么动静别大惊小怪,害怕也别怕跑到我这屋,我老太婆有隐私权,更何况我会插门。”

一点都没慈祥长辈的样子。

看着亮起一豆微光的东厢房,想着未来一个多月我都将生活在这里,泄了口气,认命地走了进去。

那时我怎么知道以后的岁月,除了学校,这里便是我十几年暂时落脚的地方。

十六岁那年,我和太姥姥之间发生了些事,关系缓和后,我才愿称这里为家。

除了不能回有爸爸妈妈弟弟的家,钱方面他们倒也没亏待我,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读的县里的私立学校。

只是高三那年,父亲的钢铁厂突然倒闭,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在学校过的还算小资的生活一落千丈,甚至差点辍学。

父亲在电话那头哽咽着一直说对不起我,被太姥姥劈头盖脸地怼了回去,说我上大学的学费她包了。

然后她从床底下的樟木箱子里掏出个装满零钱的塑料袋,她边数我边在一旁落泪。

这都是她的棺材本,我怎么能要啊。

“我一个老太婆要这些有什么用?真我有撒手那天,火化了,拿骨灰盒一装就完事,你要真心疼我这个老婆子,就把大学读完混个文凭,回来继承我的中药铺子。”她侧头笑道。

昏黄的钨丝灯下,太姥姥的笑容如同三月暖阳,照的我心里暖烘烘的。

我破涕为笑:“就你那破铺子,十天半个月都没个人来看病,咱俩喝西北风吗?你放心吧,我乐小麦一定赚大钱养你,给您老送终!”

她白了我一眼,但嘴角没忍住地向上扬,吧嗒嘬了几口烟。

枯瘦的手将已经磨的发白的毛爷爷一张张叠起来,用皮筋扎好。

我捏着那三万块钱,又申请了一部分助学贷款选了个学费低的土木工程专业,父亲每个月只给我打八百块钱的生活。

到了大四,这八百也变成了时打时不打,还好做着点兼职,我才不至于被饿死。

大学即将毕业,找工作就成了我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

于是我在各种招聘网上投了N份简历,只要包吃包住,不管专业对不对口,我都投了,连保洁都没放过。

说了这么多,终于聊到正题——我是怎么找到的这份工作,并认识的这位长耳朵和尾巴的奇怪雇主。

三个字——狗屎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