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孟希干什么?”林若水声音从门外传来。
饶是纵横商界多年、沉稳亦如泰山的父子俩,也被这一声惊得手忙脚乱,赶紧收好湛卢,然后装作无事般看向门口。
“一回来你就和爸神神秘秘的,肯定有事瞒着我!”看着父亲和哥哥故作镇静的表情,林若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好久没有看到他们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了。
“没有、没有!”父子俩矢口否认。
“别紧张,你们不想说我不会问的。”林若水挨着哥哥坐下,“可我还是很好奇,我听到你们说到了孟希,找他什么事?”
林文彬抬起头,开始数天花板上的灯。
林若风苦笑了一下,急中生智道:
“爸说要找孟希吃饭!”
林若水满脸羞红,手指绕弄着头发,低头不语。
林文彬仰着的脸上有些愕然,心想考察还没开始,这怎么直奔签约就去了。低头看看女儿娇羞的模样,心头一软,就把这顿饭当做第一题吧。
“若水,你约一下孟希,另外把燕子和楚天也叫上。”
林若水轻答一声,怕两人接下来会取笑自己,赶紧起身一溜烟似的跑出了门。
看着蝴蝶一样翩翩而去的背影,父子俩哈哈大笑,林文彬道:
“我还真盼着见到这个孟希了,到底有什么魅力,把我们家的掌上明珠迷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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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风把手机按到免提,拨通了孟希的电话,只响了几声后,便传来孟希惊喜的声音:“你好林大哥,是来西京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西京?”林若风笑道。
“当初说要帮我们送湛卢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亲自来。”孟希答道,“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在家里,你还是别来,若水在呢,让她看见了解释不清,”林若风赶紧阻拦,“你定个地点,我们在那里汇合。”
电话那边的孟希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我父亲和楚叔叔说,如果林大哥来了,一定要和你见上一面,如果方便话,可以来墨痕斋吗?”
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父亲,林文彬点点头,林若风道:“可以,一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林文彬笑了笑:“看来他们还是不放心,与你见面,是要确认一下我们究竟有什么企图啊!”
“毕竟是湛卢剑,就这样把它还回去,任谁都会有些疑惑。”林若风道:“要不我劝劝他们?”
林文彬摇头:“不用,我相信他们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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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约定好的见面地点,林若风与孟希、楚天汇合,一同乘车来到了古玩街。
古玩街在营业期间禁行机动车,三人把车停在附近,林若风怀抱着盒子与孟希、楚天步行走向墨痕斋。
见孟子夏与楚怀远早已站在门外迎候,林若风连忙紧走了几步来到二老面前,深深一躬道:
“两位叔叔好,若风是晚辈,怎么能让您二老在此等候,快请回屋吧。”
楚怀远满眼都是欣赏之色,哈哈一笑道:
“久闻林家父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子夏亦点头道:“单此今日一事,就值得我们一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林公子请随我们进内室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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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盒子里的湛卢剑,沧桑和厚重之感在孟子夏和楚怀远心中油然而起,不约而同起身面对湛卢拜了两拜。
回身落座,对林若风等三人说道:“一拜是敬欧冶子大师,巧夺天工,神鬼莫能;二拜是敬岳飞岳家军,精忠报国,忠肝义胆。这些老礼节你们年青人都不时兴喽。”
“不瞒两位叔叔,”林若风道,“就在今日,我父亲曾一观湛卢真容,也是沐浴熏香,敬重之致。”
“如今生有幸,真想同你父亲相识相交一番哪!”孟子夏赞叹一声,却在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落寞。
这些年,林若风见过太多在金钱和财富面前贪婪无厌的人,孟子夏和楚怀远面对湛卢剑的表现,却让他有了另一番感触。
也许,华族正是一直有着父亲和他们这样的人,华族文明才有了传承不衰的基石。
听到孟子夏感慨,林若风忙道:“若能与您二老相交,想来我父亲也定会悠然神往。”
“你与孟希、楚天交好,并视我们为长辈,那我便直呼大名若风,可好?”孟子夏道。
“最好不过,”林若风笑道,“要不然二老一口一个林公子,我都快要坐不住了。”
“那好,若风,我想问上一句,唾手可得之物,为何你又将湛卢送回?”孟子夏问道。
林若风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家父常教导我,最宜成人之美,不可夺人所爱,非己之物,不可巧取,不可强夺,是为君子所为。我曾答应孟希和楚天,言必信,行必果,这也是我为人的原则。”
“那小希和小天在东升号上截回湛卢剑算不算巧取、强夺呢?”孟子夏接着问道。
“这就要问问孟希和楚天这么做的原因了?”林若风心想你们家做的事,干嘛还得让我来解释,索性把问题抛给了孟希。
孟希很无奈,他不像楚天和林若风不了解内情,可是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于公于私哪个更多些,只好模棱两可地答道:
“总不能让湛卢流失海外吧!”
“这就是了,圣人用谋为众生,小人使计为顾己,古人曾言,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所以,手段无所谓对错,只看为谁而用、为何而用!”林若风道。
孟子夏微笑点头道:“身居富贵而不骄,身怀重宝而不贪,千里护剑而不怨,果然是大才啊!”
楚怀远也道:“今日送还湛卢,若风的涵养、诚信和能力,可当世人楷模。”
林若风起身施礼道:“若风不敢受两位叔叔如此夸赞,只是当如此行事而已。”
孟子夏侧手示意林若风落座,开口道:“你当如此行事,我亦当如此,孟希,把东西取过来。”
孟希答应一声,在身后取过一方锦盒,打开锦盒,拿出一幅卷轴,与楚天分持两端,徐徐展开挂于壁上。
“若风贤侄,可认得此画?”孟子夏问道。
画轴横约六十公分,纵约一米有余,画面上山林叠翠,云烟涌动,纵深明暗,光影流转,以淡漠轻峦的笔触展现出远山近树朦胧的轮廓。
技法上水墨点染、卧笔横点,打破了线条成规,画者率性而为的性格一览无遗。
林若风来到画前看罢多时,惊道:“这难道是米芾的《云山叠翠图》真迹?”
孟子夏点头道:“好眼力,没错,正是《云山叠翠图》,今日便将它赠与贤侄,还请不要推辞。”
林若风回身一躬:“多谢两位叔叔厚爱,但我却不能收。”
楚怀远道:“送这幅画,是因为听说你父亲喜欢收藏,就算是你代收的吧。”
林若风却摇头道:“无论如何说辞,收了就是收了,当日孟希在和我交谈时,他曾说道:情义不能交易,我深以为然。还请两位叔叔不要为难若风。”
“好吧,既然若风心意已决,那此事就此作罢,可我们总不能无功受?,”孟子夏手指划过屋内:“这样吧,你可任选一样,无论贵贱,总要让我们有一番心意。”
“既然两位叔叔这样讲,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若风朗声一笑道:
“我要我们代代相交,世世相好!”
孟子夏一怔,随即大笑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今日豁出一张老脸,也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孟叔叔请讲,只要若风能够做到,莫敢不从。”林若风说道。
然而听完孟子夏的要求,林若风先是感到意外,既而有些为难,最后一笑释怀,满口答应下来。
言谈多时,孟子夏已有些倦意,林若风看在眼里便起身告辞,孟希和楚天出门相送。
“林家有这样的人物,家门之幸啊!”望着三人走出门外,楚怀远叹道。
孟子夏在椅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拿起毛毯盖在身上,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是我们错了?”
楚怀远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他此刻内心还有些纠结,看着表哥越来越差的身体,解劝道:
“是对是错,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表哥,放下吧,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孩子们。”
“养子如此,我宁愿相信当年是一场误会。”孟子夏长出一口气,整个人也都放松下来,“怀远,你不用担心我,其实在小希和小天从倭国回来时,我已然放下了。”
看着孟子夏的神情,楚怀远知道表哥这是真心话,心里也是一阵欢喜,开起了玩笑:
“虽然还没见过若水姑娘,但我相信肯定也不会差,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一丝笑意在孟子夏脸上浮现,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两天守安居怎么样了?”
爱屋及乌,自然也会恨乌及屋,出于对赖四海盗墓的憎恶,看到守安居被逼到今天的境地,楚怀远心中很是快意:
“还关着门哪,黑田这次本钱下得可是够大啊。”
孟子夏却十分疑惑:
“这都三天了,赖四海为什么还不露面?范守安也没有任何动作,避而不见总不是长久之计,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已经顾不上守安居了?”
“管他们呢,就让他们斗去吧,”楚怀远哈哈一笑,“反倒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子夏挪动了一下位置,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不做,看他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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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古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