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使劲,只觉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好似血液都直冲天灵盖一样,他紧闭的牙关,难以自控的被打开,他的脑子一昏,只觉胸口汹涌的巨浪往外直冲,随着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的眼泪也从眼眶渗出。
就这样,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又摔回了地面。
木离见状,怒气烟消云散,惊慌却悬挂脸庞,她朝千秋岭疾步而去。
“千秋,千秋,你怎么了?”木离将千秋岭扶着坐起身来,一脸急切的说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千秋岭有什么事,她不知道自己又能在这世间伫立多久。
对于木离来说,千秋岭是一面无坚不摧的墙,而木离是被摧毁的,即将要坍塌的一棵树,只是幸运的正好能够倚靠着那面墙而立,如果墙塌了,那她这棵无根大树又该怎么办?
“阿离,我这次怕是真不行了。”千秋岭奄奄一息的说着,薄薄的眼皮上仿佛挂着无形的千斤重。
“不许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活着,不许胡说……”木离摇着头,泪水一点点的从脸上滑落。
“阿离,我这辈子无牵无挂,唯独却放心不下你,答应我,好好的活着……”千秋岭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他托起木离的手,将木盒放入了木离的手心里。
“这是异世铃铛,它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的保管它……一定要……”千秋岭说不了几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次的咳嗽,都要呕出一次比一次多的血。
“千秋,不说话了,我扶你去休息,我去熬药,我……我去……”木离将木盒胡乱的塞进了怀里,就要扶千秋起来,不料这具身体,竟如此的沉重,木离一下两下都扶不起来。
千秋岭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阿离,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木离不信,千秋岭不是说只是小病吗?千秋岭一定是在和自己置气,想要吓唬自己。
“千秋,我不生你气了,别和我开玩笑了,咱们起来好吗?”
千秋岭正要说话,却被剧烈的呕吐感给堵住了,这报应的威力真是太厉害了,不仅要自己的血,还要自己的心肺都吐出来才甘心似的。
千秋岭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木离的脸也像落下帷幕一样,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们死在了彼此的世界里。
千秋岭这辈子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可是他不觉得自己过了徒劳的一生,为谁活都不重要,有活着的念头比活着本身更重要。
“千秋!”木离痛哭流涕的将千秋岭抱在了怀里,不是说是小病吗?为什么会死。
木离医术精通,却唯独诊不出千秋岭的脉,她早就该知道不对劲,早就该知道的……
木离紧紧的抱住了千秋岭的尸体,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些什么一样,可是啊,越想要抓住,就越要烟消云散。
千秋岭的身体变的冰冷,紧接着,木离感觉怀里一阵怅然若失,随后千秋岭的身体就像一溜烟一样的消失了。
千秋岭不见了,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一丝一缕都没有留下。
木离失魂落魄的在地上摸来摸去,简直是痴傻,明明知道什么也摸不到。
不知木离在地面摸索了多久,地面徒留一地潮湿。
木离呆滞的原地坐了好久,她的身体渐渐蜷缩,就像躲在某个小小的角落里。
她将头埋在了臂弯里,低低的抽泣着。
四周寂静的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一样。
木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都死了,自己却还在苟延残喘,或许,她应该在南曦死的那天,也死掉,想来,自己比南曦多活的这几年,活了些什么,她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或许她是南曦的墓碑,上面刻满了南曦的名字,在活人的世界里,提醒着一个死人的存在。
她起了身,颓然的走着,就像一个赴死的犯人走向刑场一样,手上的,脚上的镣铐清脆作响,她走向了南曦。
她去到了暗室,看到锁魂灯只剩下了一盏,这锁魂灯是木离亲手点下的,当时的她满心以为南曦真的有机会复活,没想到却原是千秋岭用美梦编织的一张巨网。
她怪不了任何人,哪怕是再来一次,她也是还是会心甘情愿的落到那网里去。
木离再次躺在了南曦的身旁,她看着南曦的脸,微微笑着勾上了南曦绝缘体一般的手,随后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她和南曦曾无数次的同床共枕,哪怕是死了,她也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别处。
木离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但是这次她出奇的做了一个梦,却好像又不是一个梦,梦里都是她和南曦曾共同经历过的一切。
那年,木离从小到大跟着洪倚天在江湖里闯荡,洪倚天也很慷慨的把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
这一路她看过许多大好山河,也看过各种疑难杂症,她见过许多有钱也治不好的病,也看过许多没钱治病的人。
所经之处,有时饿殍散布,有时有繁花似锦,悲欢离合见的多了,更何况木离小时候的经历也有些不好,渐渐的人就会变的麻木与冷漠。
但是麻木与冷漠,与她救死扶伤的理想并不相违背。
她本以为她这一生,就应该这样像流水一样的顺势而下,直到那年,一户人家请洪倚天,去给他们家小儿子治病,洪倚天正要远行去寻一株难得的草药。
那草药五年才长出一次,而且极其难寻,甚是珍贵,而且春季一过,就会立马枯萎。
洪倚天五年前曾在一座山上意外寻到过一株,算算日子,该是那草药又生长的季节了,洪倚天便想要再去那山上碰碰运气。
没有办法,洪倚天推辞不了,只好派木离去替他给那户人家看病,还说什么正好考验考验木离的医术有没有什么长进。
洪倚天知道木离那个冷淡的性子,临行前,还特意嘱咐她对人要有耐心,有话好好说,治不好不要紧,可以等他回来,只是千万不要得罪了人。
木离觉得洪倚天啰嗦,应付的点了点头,没成想她才踏进那户人家的大门,就真的得罪了那户人家的大小姐。
那户人家的大小姐名叫南曦,长的倒是文文静静的,长的也算是亭亭玉立,只是木离才进门,她就阻在了木离跟前:“你是谁?”
木离没有说话,还好一旁的丫环机灵,赶忙道:“小姐,她不会就是洪神医派来的人吧。”
不怪人家要阻她,木离当时两手空空,只是敲了敲门,门开了,她什么都不说就走进去,换了谁都是要阻拦的。
木离虽然是做医师这一行,天天都是要与人打交道的,但是交际她是真的的不行,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必要的技能,毕竟她治的是病,不是“治人”。
被木离医过的人都深有感触的一点就是,木离治病那是真的干脆利落,不是说她医术有多高超,而是她治病真的没有一点废话。
人家手一伸,她脉一诊,全程除了看病,就没有话了,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当然时不时她也会冷不丁的冒出一两句询问病人最近吃了些什么之类的利于诊断病情的话。
但是毕竟患者是以治好病为目的,确实也没人觉得这样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只是木离的耐心不是很好,多问一句都不行,这导致很多患者在看好病后,经常和别人狠狠的吐槽她。
因为这个,她总是被洪倚天说,说她作为一个大夫,连耐心都没有,怎么医的好病人。
木离嗤之以鼻,看病和耐心有什么关系,医不好就是医不好,能医好就是能医好。
洪倚天这时就会语重心长的和她说,和病人是需要沟通的,病症复杂多样,只有了解病人,甚至去关心病人的日常起居,才能准确的把握病情。
木离听的都要笑了,如果这样的话,她真的要精疲力尽了。
不过木离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好在看得开,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