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麓宗沉香阁庭院内,柳繁奕与仲寻玉端坐于庭院凉亭中。玄青在英儿的搀扶下,缓缓地朝着凉亭走来。仲寻玉赶忙起身相迎,与英儿一同将她扶至椅上坐下。玄青坐稳后,向仲寻玉连声道谢,感激她当初在炎神殿时对自己的照拂。
仲寻玉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若非因我,你也不会落入天训之手。你未责怪于我,我已很满足了。”
玄青急忙道:“我怎会怪你?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
一旁的柳繁奕疑惑不解,出声问道:“你何以如此惧怕仲天训?你毕竟是他的姐姐,他又能奈你何?”
仲寻玉露出一抺苦笑:“柳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炎神殿一族,男子以身炼器,女子以血祭山。他是有权力送我去祭山的。”
玄青听得一脸惊愕,难以置信地问:“难道连你这赤炎王的女儿也无法幸免吗?”
仲寻玉神色黯淡,轻叹了一声:“我这样的女儿,父王可是有着十多个呢,说不定他连我们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玄青愤然道:“什么炎神殿啊,简直就是一群野蛮人!仲小姐,你还是别回去了,干脆就留在中州好了。”
仲寻玉倏地眼眶一红:“我不能丢下我的母亲和妹妹不管不顾,若我真如此做了,她们定然会被送去祭山的!”
玄青未想到她竟有如此难处,当下心内痛惜不已,又不知如何宽慰她,只能默默地低下头,黯然不语。
见她如此,仲寻玉微微一笑:“姑娘不必为我过于担忧,只要我依他所言行事,他是不会将我送去祭山的。自从上次他被人打断手脚之后,便不敢轻易出门了,如今中州定制法器事宜,皆交由我处理。”
玄青听闻此言,不由自主地看向柳繁奕,而此时柳繁奕也恰好看向她,二人相视一笑。
随后,柳繁奕将目光移向仲寻玉,开口问道:“林昔月此次回中州所为何事?当真只是探亲吗?”
仲寻玉道:“想来是她想家了吧,她在大荒生活得并不习惯,一直闹着要回来。”
玄青秀眉一皱:“她根本没必要再回去了!仲天训一直在欺骗她,她为何这么傻,还要留在他身边?”
仲寻玉轻轻摇头:“她不可能不回去的,她儿子还在大荒呢!才刚满月的小孩,她怎能舍得下。”
玄青怔了一怔,愤然道:“仲天训真是太卑鄙了!竟用如此无耻的手段困住她。”
仲寻玉轻笑道:“你也不必为她担忧,天训对她甚是宠爱,可谓是百依百顺了。”
玄青道:“既是如此,那他为何不与她正式成亲?”
仲寻玉道:“这也是无奈之举,父王绝不会同意的。我炎神殿一族为保血统纯正,向来不许与外族通婚。即便她已生下儿子,父王仍不肯承认,她的孩子将来也无法继承炎神殿。”
玄青冷哼一声:“若他真心,他们大可离开大荒来中州,又何须赤炎王的认可。”
仲寻玉轻轻一笑,柔声说道:“姑娘莫要说笑了,即便是天训舍得下炎神殿的富贵,林小姐也未必舍得下。”
玄青面色微黯,低声喃喃自语:“是啊,钱财的确是好东西。”
一旁的柳繁奕略歪了一下头,浅浅一笑:“怎么,难道你很喜欢钱财不成?”
玄青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自然喜欢,你又哪里懂得赚钱的艰辛,毕竟你生来就有花不完的钱。”
仲寻玉笑道:“姑娘若喜欢钱财,想要多少没有,扶云城那般富有,以王少主的财力,即便你想要金山银山,他都能满足你吧。”
玄青愣了一下,她已不想再多作解释了,便沉默不语。
见她不言语,仲寻玉略顿了一顿,有些小心地问道:“姑娘,我有些好奇,你为何不在御风府养伤?我见你此次伤势颇重,王少主怎会舍得让你一人在此?”
玄青回想起那日仲天训在酒楼内所言,仲寻玉似乎对王安之有情,便正色道:“我与他之间,并非仲小姐想的那般,那日在炎神殿他是为了救我,才那样说的。”
仲寻玉微微一怔,继而轻笑一声:“怕是王少主不是这般想的。”
玄青不愿多言,只低头不语。
仲寻玉见她神色黯然,似乎不愿再多说,便未再追问。
柳繁奕则是直勾勾地盯着玄青,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直接说个数吧!到底想要多少?我可以给你!”
玄青被他气得想笑,她抿了抿唇,压住上扬的嘴角,白了他一眼:“我想要一座金山,你有吗?”
柳繁奕也回敬她一个白眼:“你可真够贪心的。”
一旁的仲寻玉左右瞧了瞧二人,唇边不由泛起一抹笑意。
玄青目光转向仲寻玉问道:“仲小姐此次来中州,只是为了陪伴林昔月吗?”
仲寻玉微微摇头:“那倒不是,我还需前往扶云城一趟,王少主因姑娘的事已与我炎神殿彻底决裂了,父王命我前去调解。”
玄青听得一怔,默默低下了头。
仲寻玉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此事委实是天训的过错,让姑娘受了那么多的罪,也难怪王少主会如此愤怒。”她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猜天训的手脚应当也是王少主命人打断的吧!”
玄青赶忙说道:“不是他做的!是我,仲小姐尽可告诉仲天训,是我所为,他若想报仇随时可来寻我。”
柳繁奕沉声道:“是我所为,他若想报仇来寻我便是。”
仲寻玉顿时怔住了,左右看了看二人,低头一笑:“二位不必如此,我对这个弟弟可没有那般爱护,若不是他断了手脚不敢出门,哪还有我什么事。若真是你们二人所为,我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玄青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柳繁奕道:“你莫要抢我的功劳。”
柳繁奕一挑眉:“你莫要抢我的才是!”
仲寻玉左右打量着二人,又是一笑。
柳繁奕抬头望了望天色:“时候已不早了,你今日先回去休息吧,仲小姐还要在此住几日,你们明日可在藏书阁见面。”
玄青身体尚未痊愈,坐了这许久已感觉有些疲乏,便与仲寻玉作别,在英儿的搀扶下回房休息去了。柳繁奕与仲寻玉也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玄青回到房中,洗漱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回想起日间的那些情形,只觉自己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才是。她左思右想,只能先麻烦宁茹了,自己也着实有些想她了。如今已成功唤醒了林烨,对于澜冰堡她已没有那般抗拒了,她想着若是能在闭关之前,有机会与宁茹好好相处一段时日,也是极好的。如此想定主意,她方安心睡去。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许是有心事萦绕心头,玄青早早的便醒了过来,再也无法入睡了。她决定不再勉强自己,起身推开房门。晨曦微露,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尚未完全苏醒,天空透出一抹青白之色。她匆匆收拾了一下,而后扶着墙壁慢慢地向藏书阁走去。这段路程并不短,玄青走走停停,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到达藏书阁。进入书阁后,她在书架间穿梭,寻了几本咒术相关的书籍,便坐在书案前,专心地看了起来。还未看多久,她便听到书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玄青抬起头,朝门口望去。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她暗自思忖着究竟是谁,竟这么早也来到藏书阁。正当她思索之际,柳繁奕那高大的身影闪入了门内,只见他眉头紧锁,双眼紧紧盯着玄青,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玄青见他似乎一脸怒意,心中困惑不已,正待开口询问,却见英儿紧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藏书阁。英儿一见到玄青,脸上立刻流露出委屈的神情,眼眶泛红,好似刚刚哭过。
见她如此,玄青更加疑惑,焦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这副模样?”
英儿揉了揉眼睛,慢慢走到她身旁,小嘴微微撅起,嘟囔着说道:“我一大早起来,四处都找遍了,就是看不到姑娘的身影。我还以为姑娘又像上次那般,突然就不见了呢!”
玄青愣了一下,心中不由有些愧意。她连忙拉住英儿的手,轻声细语地哄着她:“上次是我不对,让你担忧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如上次那般了。”
柳繁奕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书案前坐下。他双眼紧盯着玄青,满脸皆是不满之色:“我也很是生气,你为何不来哄哄我?”
玄青瞧了他一眼:“你有何可气的?定是你为难英儿了,她才如此害怕。”
英儿一听,急忙摆手:“没有,没有,二公子从未为难过我,是我自己舍不得离开姑娘。”
玄青倏地眼眶一红,她吸了吸鼻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默默低头,沉默不语。
英儿的目光落在了玄青的发髻上,她小声嘀咕着:“姑娘这般匆忙出门,若是被他人瞧见了,定会怪我偷懒没有好好给姑娘梳妆。”
玄青闻言,摸了摸自己头发,低头略一思量,柔声道:“那你帮我梳理一下可好?你梳的发髻甚是好看,我可喜欢了!”
英儿一听,立时欢喜起来,她左右张望了一番,娇声道:“那姑娘在此稍等,我回房取梳子来。”
见她笑了,玄青也微微一笑:“好,依你便是!”
英儿听罢,便如一只欢快的小鸟般,飞奔出了门外。
柳繁奕撇了撇嘴,不满道:“你何必如此心急?大清早的搅得人不得安宁。”
玄青看了看他额头的汗水,心生不忍,从怀中掏出丝帕递给他,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我想尽快破解栀花咒,我只是暂时封印住了它,以王安之的修为,假以时日,他定能破除我的封印。”
柳繁奕接过她手中丝帕,拭去额头汗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留在林麓宗,他伤不了你。”
玄青低头拿起书案上的书,淡淡地说:“这里不是我久留之地。”
柳繁奕正欲说些什么,英儿又一阵风似得跑了回来。她手捧一堆梳妆用具,径直走到玄青身后,熟练地拔掉了她头上的玉簪,轻轻放下她的长发,开始仔细地梳理起来。玄青的目光始终落在书本上,任凭英儿摆布。
柳繁奕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扶着书案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门外庭院中。不多时,他又折返了回来,手中拿着几枝娇艳的鲜花。他重新坐回书案前,将鲜花递给英儿。
英儿小心地接过花,精心挑选出几朵,巧妙地插入玄青的发髻中。
柳繁奕轻靠在椅背上,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玄青这时方从书本中抬起双眸,瞧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你在笑什么?”
柳繁奕微挑了挑眉:“英儿梳的发髻的确很美!”
玄青打量了一下他那乱糟糟的发髻,发现他似乎还未来的及梳洗,便说道:“那你让她帮你也梳理一下吧,你头发太乱了。”
见二人皆夸赞自己,英儿心内甚是欢喜,当下应声道好,欢快地移步至柳繁奕身后,解开他的发髻,仔细地梳理起来。
玄青低头间瞥见了书案上的几支花朵,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果然感觉头上似乎插了几朵花,她伸手便欲将花拔掉。
柳繁奕却急忙喊道:“别乱动,为何要拔掉?不是挺好看的嘛!”
玄青横了他一眼,反驳道:“好看你为何不自己戴?”
柳繁奕随手拿起书案上的花,反手递给身后的英儿。
英儿略迟疑了一下,接过了花,小心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玄青注视着柳繁奕发髻上的花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柳繁奕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有何可笑?难道不好看吗?”
玄青笑得停不下来,一边用手捂住嘴巴,一边说道:“好了,好了,你还是取下来吧,我怕看到你会一直笑个不停……”
英儿虽也很想大笑,却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拼命憋着,直憋得整张脸涨得通红。
玄青瞧了瞧英儿,笑得更厉害了些:“快取下来吧,别憋坏了英儿。”
柳繁奕也抬头瞅了一眼满脸憋的通红的英儿,撇了撇嘴,伸手取下了发髻上的花。
玄青这才止住了笑,她好似笑得太累了,趴在书案上,喘着气歇息。
柳繁奕斜瞥着她道:“我还从未见你笑的如此开心过,真有那么好笑吗?”
二人说话间,几名侍女端着早餐走了进来,他们都有些饿了,便开始吃早饭。
吃完早饭,玄青又拿起书专心看了起来,柳繁奕却一刻也坐不住,时而起身在书架前踱步,时而让人送来些零食,时而与玄青说说话,时而又到院子里转悠一圈。
玄青被他搅得心神不宁,只好放下书,瞪着他:“你若不读书,就别在这儿晃悠了,晃的我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柳繁奕也回瞪了她一眼,扬眉道:“这是我家,我难道不能待在这里吗?”
玄青正待反驳,却见仲寻玉走进了书阁,她立时放下书,与仲寻玉攀谈起来。
待到午间,三人又在藏书阁吃了午饭。玄青也无心再看书了,饭后三人便一起去庭院中闲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