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玄青睁开双眼,迷茫地望了望四周,怔愣了片刻。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她想起昨晚独自回到客栈,将柳繁奕留在了山上,不知他是否安全归来。她迅速从床上坐起身,下床走到窗户前,推开了窗户,清新的晨风拂面而来,带着晨露的气息,令人精神一振。她趴在窗框上,眺望着窗外的天空。只见一轮红日刚从天边升起,洒下一片雾朦朦的光。街道上已是车水马龙,人们步履匆匆,像是被时间追赶着一般。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玄青眼前掠过,如同走马灯般不停转动。这些陌生的面孔,或许此生仅有这一面之缘,一旦走出她的视野,便似从未存在过一般。目光扫过街角,玄青看到一家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诱人的香气随风而来,引得她腹中一阵饥饿,她决定下楼去买些早点充饥。
匆匆洗漱完毕,玄青打开房门,轻快的走下楼。来到包子铺前,她买了几只热乎乎的包子,寻了一张摆在店前的小桌子坐下,一边咀嚼着包子,一边悠然地望着来往的人群。思绪如断了线的风筝,随意飘荡着。手中的包子仅咬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她不禁怀念起花柔做的包子来,花柔如今过得怎样呢?应当很幸福吧。她轻轻摇了摇脑袋,拦下了自己乱飞的思绪,站起身拿起包子,朝着客栈走去。来到柳繁奕的房间门前,见他房门紧闭,她站在门前略犹疑了片刻,方抬起手轻叩房门,等了许久,屋内都毫无反应。她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将手扶住门框,耳朵紧贴在门上想要倾听房内动静。这时,房门却猛地从里面打开。她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便踏进了房间里,险些与房内的人撞个满怀。待稳住身形后,她定睛一看,发现柳繁奕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她瞪了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话音未落,柳繁奕已伸手抢过了她手中的包子,随手拿起一个便大口吃了起来。他一边咀嚼,一边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坐下,眼神略带玩味地看着她:“今日怎么起得如此早啊?难不成是心中有愧?”
玄青垂下眼眸不去理他,跟着走到圆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准备喝。杯子刚送至唇边,便被柳繁奕一把夺走。
玄青只得重新倒了一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轻抿了一口。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窗边的花瓶里插满了娇艳的鲜花,她想起了昨夜那一地的花,不由的又有些局促起来。
“你昨晚为何突然走了?”柳繁奕问的漫不经心,却又似乎别有用心。“
“你走太慢了,我累了,怎么你是小孩子吗?还要我领着你回来?” 玄青好似早已想好了如何应答,一脸坦然。
柳繁奕轻笑了一声,稍停顿片刻后,问道:“这个包子为何被咬了一半?”
玄青急忙转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包子,盯着那包子看了看,着实是不想吃了,便只好拿在手中。
柳繁奕随意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喜欢吃?那我们出去吃面如何?我昨日在长街上看见一家面馆,生意挺红火,味道应当不错。”
玄青应了一声,柳繁奕又道:“你收拾一下,稍后我们乘船返回林麓宗,走水路大概两天便能抵达。”
玄青略一思量,觉着如此甚好,便起身回房收拾妥当,与柳繁奕一同走上了长街。他们一路走到一家面馆,吃完面后,二人赶往码头。玄青上次乘船去会玉台,便觉甚是有趣,心中满是期待。待到上船后,她难掩兴奋,迫不及待地坐在船头,看着水波荡漾,望着两岸徐徐倒退的景色,心情格外舒畅。
夜幕降临,柳繁奕差人在船头备下一桌丰盛的酒菜,两人相对而坐,遥望着岸边犹如流萤般闪烁的点点灯火,享受着清凉夜风轻柔拂面的感觉。此刻,连桌上的菜肴似乎都增添了几分可口滋味。玄青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饭,一边望着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满溢欢喜。却见柳繁奕又如昨日那般,只是一味喝酒,饭菜几乎未动,她怕他又喝醉,心中一急,便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酒壶:“今日不许喝那么多酒了!”
柳繁奕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随即迅速伸手抓住酒壶,用力夺了回来,扬了扬眉道:“你凭什么管我?”
玄青顿时语塞,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若你今天再喝醉了,休怪我对你施禁锢术!”
柳繁奕唇角微扬:“那需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玄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皱眉道:“你就非得喝这么多酒吗?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柳繁奕浅抿了一口杯中酒,低声回:“是,有些话我需喝了酒方能说的出口。”
玄青怔了一怔,随即垂下了眼眸,拾起筷子继续吃饭。奈何,一阵晚风袭来,吹的她额前几缕碎发四处飞舞,时不时地飘入碗中,搅得她手忙脚乱。
柳繁奕又喝了几杯酒,凝眸望着她:“难道你不好奇我想说些什么吗?”
玄青被恼人的夜风搅得心烦意乱,她索性不再去管那随风乱舞的头发,放下了手中碗筷,扭头盯着水中歪歪扭扭的月亮,看得入了神。
柳繁奕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酒杯,盯着她看了许久,方开口道:“我并非有意将哥哥推下山崖。”
玄青听得一怔,继而,内心一片轻松,她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早就知道了!你定然不是故意的!”
柳繁奕垂下了眼眸,声色低沉:“不,你不知道,父亲发现哥哥失踪后,曾问我是否知晓哥哥去向,你可知当时我是如何作答的?”他顿了顿,抬眸看着玄青,唇边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告诉父亲,我不知哥哥在何处,也未曾见过他。父亲领着众人在山中搜寻了整整一夜,却始终未能找到哥哥的踪迹。父亲越发焦急,我便越不敢说出真相。若非林烨碰巧发现了哥哥,将他背回山上,恐怕哥哥早已命丧灵峰山了。”
玄青心中一震,她看着他眼中亮起的点点星光,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她好似不太会安慰人。
柳繁奕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慢悠悠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玄青连忙摇头,急切地说:“没有!你只是害怕而已,那时你还年幼,自然会害怕被父亲责罚。”
看着她因焦急而涨红的脸颊,柳繁奕不禁轻轻一笑:“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玄青抿了抿唇,轻声道:“柳宗主着实是太凶了,若是换作我,恐怕也会惧怕他。上次在藏书阁,我被他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二人默然半晌,只闻水浪哗哗声,玄青已无心吃饭,低头望着满河粼粼星光,任思绪随意飘荡。
柳繁奕默默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后仰,目光直视着玄青,正色道:“你可知我为何将此事告诉你?”
玄青略迟疑了一下,低声回应道:“为何?”
柳繁奕眸光微颤:“我想让你知道,救活林烨于我而言意义非凡,这是我欠他的,我亏欠哥哥一条命,唯有救回他,我方能心安。能够有这样一次救赎的机会,我感到无比庆幸。\"
玄青提起酒壶斟满两杯酒,递给柳繁奕一杯,自己端起另一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她伸手按住四处乱飞的发丝,嫣然一笑:“如此说来,那便要恭贺你得偿所愿了!”
柳繁奕已有几分醉意,他微晃了晃身体,提起酒壶又倒了两杯酒:“既已举杯了,便陪我多饮几杯。”
玄青只觉今日的他好似不应拒绝,便又陪他多饮了几杯。
许是酒饮多了,柳繁奕姿意了起来,他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了甲板上,伸出手抓住玄青的胳膊,用力将她也拖拽到身边躺下。他抬头望向星空,指着闪烁的繁星,让她看。他说,他童年时最欢快的时光,莫过于炎炎夏日的夜晚,与哥哥躺在庭院中那张纳凉的大竹床上,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母亲会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给他们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只是后来母亲不在了,父亲变得愈发严厉,他们之间只剩下无休止的争斗较量。无论术法亦或剑术,事事皆要一较高下,便再也没有过那般亲近了。后来,哥哥前往太芜院修行,自此之后他们便难得一见。
玄青喝了几杯酒,脑中也有些飘然了起来,她向他讲起她在南梦小院的时光,林烨领着她爬上树摘桑葚,一同下河去抓小鱼,偷偷躲在林间烤腊肉,与村里的孩子们玩捉迷藏,她讲的眉飞色舞,柳繁奕听得满脸艳羡。他说,你日后定要带我去那南梦小院走上一遭。玄青欣然应允,心中却掠过一丝怅惘,她自己也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回去了。
二人聊了许久,都有些累了,他们仰望着漫天璀璨繁星,眼神恍惚起来,船慢悠悠的晃着,晃的人昏沉沉的。玄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扭头对柳繁奕道:“我好困呀,我想去睡觉了。”
柳繁奕也扭头看向她,命令似地说:“不许去,多陪我一会,我还未困。”
玄青无奈地撇了撇嘴,嘟囔道:“那就再陪你一炷香吧,我实在是太困了,这船晃悠的我好晕。”
柳繁奕不去看星星了,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出神。
玄青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她扭过头去,忍了许久,着实忍不了了,不禁眉头紧皱:“你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柳繁奕唇角微扬:“你的心丝呢?已经抽离了吗?”
玄青微微一笑,轻轻抬起手,牵引着胸口的心丝悠悠钻出体外,那心丝犹如一缕金色流光悬停于二人之间。
柳繁奕伸出手指轻触那缕金光,又竖起了他的大拇指伸到了玄青眼前。
玄青略得意地扬了扬眉:“多亏了这心丝,还有你的浮流木护住了我的左手,让我尚能调动些许灵力。否则,那日我就被仲天训掐死了。”说到此,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脸颊,好似仍能感受到当时的痛楚。
柳繁奕一把抓过她的手臂,盯着她手腕处那块圆圆的伤疤,皱起了眉。
玄青立即用力抽回了手臂,将心丝引回胸口:“你为何突然想起来心丝了。”
柳繁奕斜挑了眉梢:“许久未见你催动了,有些好奇。”
玄青微微一怔,缓缓侧过身去,望向已漆黑一片的河岸。她脑中越发昏沉,意识渐渐迷离起来,不知是因喝多了酒,还是这晃悠的厉害的船,亦或是那哗哗作响的流水声?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唯有漫天闪烁的繁星和倒映在河面上的点点星光,整个世界静谧无声,仿佛方圆数千里荒无人烟,只剩下她自己以及身旁的这个人。她渐渐闭上了双眼,迷蒙间感觉有人轻抚过自己脸颊,她不知这是否只是一场梦,亦或是真实发生的事,她并未睁开眼睛,或许是太困了,又或许是身边的人令她心安。就这样,她沉浸在混沌的思绪中,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