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那深坑边坐了许久,一动不想动,玄青仰望着漫天繁星,思绪渐渐飘远,整个人陷入恍惚之中。忽地看见空中一道白色身影如流星般急速飞来,眨眼间,已飘然落于二人身前。
玄青望向来人那双似桃花般的眼眸,不由心口一震,忙从地上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轻声道:“若水仙君,为何来此?”她瞟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柳繁奕,见他好似并没有起身的打算,急忙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柳繁奕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施了一礼。
若水仙君看了她一眼,目光倏尔转向柳繁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才开口:“你们在我西风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我岂能不来?”
玄青微微一怔,低下头轻声道:“实在抱歉,我们绝非有意!”
若水仙君瞥了一眼地下巨坑,冷声道:“你们为何要毁我石夷山?”
听他如此问,玄青顿时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嗫嚅道:“我不知石夷山是若水仙君所有。”
若水仙君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难道凌云君未告诉你,我乃西风之主?西风一草一木,皆归我所有。”
玄青顿时无言以对,心中一片茫然失措,看也不敢看若水仙君一眼。
若水仙君目光移向柳繁奕,定定地端详了他许久,未发一言。
柳繁奕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发问:“若水仙君,为何如此看着我?”
若水仙君未答,紧盯着玄青问道:“是因为他?”
玄青听得一怔,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向若水仙君。
见她不答,若水仙君,眉心微蹙了蹙,又问:“你心悦之人是他?”
玄青脸颊微红:“我们是好友。”
若水仙君冷眸微垂:“你好友倒是不少。”
柳繁奕撇了撇嘴,反诘道:“难道若水仙君没有好友?”
玄青倏地扭头看向柳繁奕,恨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忍了忍,只伸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柳繁奕却并不理会她的疯狂暗示,仍是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
若水仙君眸光微凝,静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交出石蝶灵。”
玄青心中一惊,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若水仙君,决然道:“我不能交给你,石蝶灵我必须带走。”
若水仙君道:“你倒是挺狂妄。”
玄青道:“算我欠你的,我日后定还你!”
若水仙君道:“你以何偿还?”
玄青道:“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
若水仙君上下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有何值得我要?”
一旁的柳繁奕看了看若水仙君,又扭头看着玄青,剑眉紧皱:“你是何时得罪了这位若水仙君?”
玄青不知如何作答,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声。
柳繁奕道:“只听闻若水仙君身负镇守万妖窟之重任,却从未听说西风一草一木皆归若水仙君所有,不知为何今日要如此为难我们?”
若水仙君道:“若我不想要,你们便可拿走,若我想要,那便是我的。”
玄青道:“是因为王安之吗?因为他你才这般讨厌我吗?你尽可放心,我从未与他在一起过,以后也绝不会与他在一起。”
若水仙君闻言,凝眸看了她许久,随后,他的视线微微偏移,又端详了柳繁奕一番,却始终未发一言。
那二人不知他究竟有何意图,也只怔怔地望着他,三人就这般僵立着静默了许久,若水仙君突然身形一闪,腾空而起,转瞬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玄青怔然地望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满天繁星之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柳繁奕好奇道:“这位若水仙君与王安之相识?”
玄青道:“他们二人是至交好友。”
柳繁奕愣了一下:“怎么从未听说过,他们既是至交好友,那他为何又这般讨厌你?”
玄青轻叹一声:“他们约定每逢冬季一同前去西风千里桃林赏雪,王安之在藜州为我守关三年,未能赴约,想必,若水仙君是因此事怪罪于我吧。”
柳繁奕双眉紧蹙,喃喃自语:“按理说,他应该怪王安之才是,怎会将气撒到你头上?这位若水仙君当真是徒有其名,竟如此蛮横无理。”他四下张望了一番,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我们先去那巨石下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玄青点了点头,二人一同站起身来,朝着那块巨石走去,倚靠着石头坐了下来。夜晚的寒气让玄青不禁身体一颤,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忽地想起包袱里还装着换洗衣衫,她赶忙打开包袱取出一件长衫,盖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温暖了不少。她看了看身旁的柳繁奕,又从包袱里取出另一件长衫,递到他面前:“这里还有一件,你也披上吧,正好咱们一人一件。”
柳繁奕瞟了一眼她手中长衫,并未接过,他闭上双目,淡淡地说:“我向来不怕冷,你自己披着吧!”
见他如此,玄青只得将那件长衫也盖在了自己身上,她实在是累极了,倚靠着石头,不久便沉沉睡去。
玄青脑中有些混沌,好似被一团迷朦而温暖的红光包裹住。她的头顶上方,似有一层薄薄的红纱笼罩着,透过那层若隐若现的轻纱,她隐约看见一个身着喜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朝着自己徐徐走来。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她心中一片慌乱,难道自己此刻正在做梦?那身影越走越近,缓缓地坐在了她身侧,携着一阵令人安心的清雅香气,那是他的气息。她有些沉醉在了这迷人的梦境中,不愿醒来。她微微垂下双眸,透过红纱的边缘,紧紧盯着他修长的手指。他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膝盖处的长衫,将身上那件鲜艳的喜服抓出了一道道褶皱。玄青心中不由得想,为何这梦境如此的真实,她看出了那双手的局促不安,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过了许久,她看到那双手缓缓抬起,动作轻柔地掀开了覆在自己头上的红纱。她感到一阵羞涩,不敢抬头去看他一眼。经过短暂而又漫长的静默,她心中暗想,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又何须惧怕至此?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他相遇。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眸正温柔的注视着自己,她的脸颊霎时泛起红晕,那股莫名的燥热自脸颊迅速蔓延至耳尖,仅仅只是匆匆一瞥,她便认出了眼前的男子,那是柳繁奕。可是,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她心跳的似要冲破胸腔蹦跳而出。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人难以置信,难道说这并不是一场梦吗?她脑中顿时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头绪。这时,她感觉自己被他紧紧地拥入了怀中,她依偎在他宽阔结实的怀抱中,耳畔清晰的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额头真切的感受到他颈项间的温热,那种真实的触感与温暖,令她心中一阵惶恐,下意识地大声喊道:“柳繁奕,这不是梦!”话音未落,她便感觉抱住她的身躯猛地一僵,旋即松开了双臂,他缓缓低下头,目光与她相遇,她清晰地看到他俊朗的脸庞上布满了惊愕与惶恐之色。她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疼痛是如此的真切,这绝对不是梦,这是幻境!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怒道:“若水仙君!你为何要如此戏弄我们?”
伴着她的怒吼,她身周那片温暖的红,似雪般渐渐消融。一个修长的白衣身影渐渐浮现在眼前,玄青死死的盯着他,斥问道:“若水仙君!你究竟意欲何为?”
“成全你们二人。”若水仙君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波动。
玄青冷哼一声:“若水仙君何时变成红娘了?即便是想做红娘,也不应乱牵红线!”
若水仙君那双水润的眼眸内,闪过一丝讥笑:“是吗?你们方才不是都沉浸其中吗?尤其是这位柳公子,修为如此高深,竟连幻境都无法分辨了。”
柳繁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眼眸一转,唇边又挂起戏谑的笑:“若水仙君,你我都是男人,难道你在这样的梦境之中,会甘愿轻易醒来吗?”
听他如此说,玄青的脸颊霎时红的似血色一般,她自己也不知是因怒还是因羞了。
若水仙君则是面色一僵,旋即,他眸光一凛,手中突然串出一粒粉色的星光,径直朝着柳繁奕疾驰而去。
玄青心中一惊,连忙催动浮流木将那粉色光点拦截,却见另一道粉色星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的眉心袭来。还未待她反应,那粉色光点已没入了她的眉心。
柳繁奕怒喝一声:“若水仙君!你究竟意欲何为?”
若水仙君,漫不经心地答:“欲念术而已,不过让她在这幻境中,见一见她最想见的人。”
柳繁奕闻言,目光转向玄青,只见她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她低垂着双眸,双肩微微耷拉着,不断的抠弄着自己的手指,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她走到自己身前站定,却并未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好似盯着她自己的脚尖,细长的睫毛不断地颤动着。只听她口中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师姐,我再也不会私自下山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柳繁奕心中猛地一震,他未料到,她内心最渴望见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哥哥,她那日在听雨殿所言非虚,她确实没有终日沉溺于儿女情长。他怔怔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久久未等到他的回应,玄青猛地蹲下了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双肩不停颤抖了起来。
柳繁奕看着她脚下的地面被一滴滴硕大的泪珠打湿成一片一片斑驳小点,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着:“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师妹了吗?我就不是你的师妹了吗......”她好似魔怔了一般,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柳繁奕唇边颤了颤,缓缓地蹲下身,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想将她搀扶起来。她却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力气大到令他几乎无法喘息,他感觉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口中喃喃地说:“我再也不下山了,再也不下山了,我们永远在浮仙宫好不好。师姐,好不好?”
柳繁奕怒从心起,他霍然抬起头,狠狠地瞪着若水仙君,厉声道:“你玩够了吗?你一个活了上百年的仙君,居然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欺负一个女子,你还有何颜面自称君子?”
若水仙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轻轻挥动长袖,将那粉色星光自玄青眉心牵引而出,收入袖中。
柳繁奕感觉怀中的人身体陡然一僵,旋即,松开了紧紧环抱着他的双臂,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向地上瘫软下去,他下意识地想要抱住她,犹豫了一瞬,又默默地松开了手臂,任她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
玄青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迷茫而呆滞,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幻境中无法自拔。她怔愣了许久,思绪方渐渐清晰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力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猛地抬头,怒视着若水仙君:“我不过是毁了你一场棋局而已,你至于如此不依不饶,睚眦必报吗?王安之还说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看来他真是看错你了!”
若水仙君淡粉的眼周,渐渐赤红起来,冷冷地说:“你毁掉的岂止是一场棋局!”
玄青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王安之三年未赴赏雪之约,并非我阻挠,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也并不知你们之间有这样一个约定,你怎能将责任全部归咎到我身上!”
若水仙君背过身去,冷声道:“够了!你们走吧!”
柳繁奕狠狠地瞪了若水仙君一眼,冷哼了一声。随后,他蹲下身,伸手握住玄青的胳膊,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用力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扶着她一起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