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渊正上方,五方天君于半空中环绕而立,没有一个敢接近无尽渊。
他们都知道渊底是什么,以前不说,只是他们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不久前的异动,和他们作为天神的直觉,让他们不得不到这里来。
如今天界的上神,大多数受泓轩帝君点化,也有极个别天赋极高自行修炼成神的,个中艰苦自不必多说。
就算是泓轩帝君点化过的,修炼之路也并不容易,他们从凡间浊物飞升成神,必须脱胎换骨、抛却原身。
几乎每一位天神飞升时,都会有带着邪念的污浊之气留存于世。
他们起初并不认为自己丢下的这些东西会成气候,想来不久之后就会在世间消散。
可正与邪向来都是同时存在的,邪气永远消散不干净。
这些邪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部沉于无尽渊底,积年累月,竟生出了意识,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五方天君就算知道那异动来源,也不敢冒然去渊底查看,因为那里说不定会有以前他们的一部分,那是他们不愿意面对的,更是没把握能够应付的。
泓轩帝君与他们都不一样,他乃天地造化所生,不用修炼就可以拥有无人能及的修为,这种事情,自然该由泓轩帝君出面解决。
不止天界的其他天神这么想,泓轩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因果后,毫不犹豫、孤身一人提剑下了无尽渊。
众神知道后纷纷松了一口气,有泓轩帝君在,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他们只需如之前一样,安心镇守自己职责的一方,静等泓轩帝君出来就好。
*
无尽渊底,瘴气横行,冲的人睁不开眼睛。
自下入渊底后,泓轩手中的墨阳剑就有些不安分,泓轩还有些高兴,这么多年,这是墨阳剑第一次主动有些反应。
高兴的同时,心里的不安也不受控制的升起,因为这里,好像是天生对泓轩有着克制似的,让他浑身都不舒服,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他从来不会有的恐惧。
泓轩乃天地造化所生,除了死亡,他不会对任何事物产生恐惧。
他原本还想,君吾飞升之日就是他功成身退之时,
如今到无尽渊底才明白,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功成身退……
“按照人间年岁算,你跟我也有千年了。”泓轩叹口气,看着手中不开窍的墨阳剑有些无奈,“我怕是看不到,你开灵智那一天了。”
泓轩想想,觉得天意弄人。
他寻的天君人选,修炼近千年迟迟不得飞升,而他飞升之日,竟还是自己“身退”之时;
手里的墨阳剑更过分,受过自己数不清的神力滋养,跟着自己千年有余,泓轩几乎日日贴身带着,四处降妖除魔,却没有半点灵智,毫无开化迹象。
别说是一把剑,当年泓轩无意从地上捡到的一只落水鸟,如今都成为天界五大神兽之一了,带着凤凰一族雄踞一方,族群昌盛繁荣。
泓轩实在不明白,为何离他最近的,最后竟成了最没天赋的两个。
墨阳剑在泓轩手中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细小的嗡鸣,像是在回答泓轩的话,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不赞同。
泓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把剑是在不赞同,只是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觉得自己想法有些可笑,轻摇了摇头。
原本,听到五方天神说无尽渊底有众神飞升前邪气聚化出的邪魔时,泓轩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毕竟邪气这个东西,打不死,消不尽,又是天生的邪物,若放任不管,他日必为祸人间。
但来到渊底后,泓轩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
他本该献身于此。
用自己的身体吸收邪气,不管能不能炼化,待他身死之日,就是这些邪气消散之时就算散不尽,也能给三界换来千百余年的和平。
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或许他这一生,就是早就被按部就班设计好的。
他斩妖兽、平灾患,一人一剑,脚步不停走遍三界;
他点化生灵,渡他们为神、为人、为妖、为灵;
他为三界寻到了最合适的天君,为四方封任了能力最强的守护神;
他看着那些飞升天界的众神,如蹒跚学步的孩童般一步步将三界按序分工,让每一处都有神可护。
泓轩帝君该做的事,他从未懈怠过一丝,只要他能感应到的,泓轩步履不停,总会出现,提剑挡在所有人身前。
如果上天将他生出来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世间,那他如今也算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
只剩无尽渊这最后一步,往好处想,也算解脱。
以前他不会推辞,如今更不会。
泓轩很容易想通,他虽活了上千年,但在这世间,也未曾留下过什么牵挂,正好,就算离开,想来也不会成为让谁烦恼的事。
只可惜自己这把墨阳剑,以后不知道会跟了谁,泓轩想,自己死后,墨阳剑短期内应该会避世不出,直到遇见一个他心悦诚服的人。
自己的武器虽灵智愚钝了些,但他知道,墨阳剑有自己的脾气,眼光高得很,怕是没那么容易承认新主。
想想自己在世间唯一的牵挂竟是一把未开化的武器,泓轩心里还有些庆幸,幸好只有这把武器,不然,岂不是就要惹上什么理不清的人情了?
只一瞬间,泓轩就想明白了很多事,他甚至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即将身死的未来,并下决心带上渊底的邪气一起。
渊底裹挟着沙土的风依旧肆虐,混沌的空间里,泓轩的视线被遮挡住大半。
他只能半眯着眼,用袖子遮住半张脸,才能勉强移步。
看不清方向,泓轩只能凭直觉,朝着风沙过来的地方一步步艰难前行。
他不知道,在刚才分神的片刻,自己已经被暗处的邪灵盯上。
这团邪灵如今不过是没有承载之物的邪气,尚未成器,危害也不高。
但它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一个足以承载得住它全部邪气的容器。
就像如今在渊底一点点移步、如恩赐般从天而降的这个人,简直再适合不过。
从某种程度上讲,它跟泓轩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想的合体,只是主次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