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将茶杯从我手中拿开，茶水的热度将指尖熨的通红。
红的像是那日北境纷飞的战火。
小八顿了顿，语气中难得带了凝重。
“听说你消失时我还在宜州城，等我赶到北境，才发现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而混乱的原因，便是当时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新帝濒死…”
“无计可施是什么意思？看天意是什么意思？！”
“你个庸医！太子殿下要是活不了，你们都得陪葬！”
邢云飞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揪着不知道第多少个大夫厉声质问。
那大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眼前的将军带着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血腥气和煞气，让他不自觉的浑身发抖。
支支吾吾，无论邢云飞再如何询问，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翻来覆去，就只有一个意思，他本事不够，救不了太子殿下。
兰盛坐在榻边，心疼的摸了摸榻上之人的脸颊，垂眸低语。
“邢将军，让大夫下去吧，底下还有那么多士兵等着医治，把大夫扣下有什么用。”
邢云飞回头，双目布满血丝，“你什么意思！还是太子殿下舅舅呢，就这么漫不经心？你听没听到这鸟大夫说什么！他说太子殿下就要si…”
“我听见了！”兰盛站起来，打断他的话，不想听到那个字。
“可你生气就有用吗？要是杀了所有大夫能救阿洲，我第一个提剑！”
颤颤巍巍的大夫，冷汗不要命的流。
“下去吧。”兰盛道。
大夫立马行了礼，快步出了屋子。
往日跳脱的如同少年一般的男人，此刻眸中满是凝重，细细看来，发上已经染上了几缕银丝。
若是阿洲真的出事，他要如何向父亲交代，如何向姐姐交代…
“邢将军，京城的御医和大夫正在往北境赶，还有七八日就到，阿洲一定挺得住，我们要相信他。”
邢云飞懊恼的用拳头砸向桌子，都怪他，要是他再快一些就好了。
如今太子垂死，大殿下也......
若是这两位出了事，他恐怕万死都难以辞疚。
兰盛叹了口气，“邢将军，此刻阿洲昏迷不醒，外面军心涣散，陆大夫凭空消失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还有帕帕尔的残余势力，以及攻占了帕帕尔的科莫族虎视眈眈，都需要将军前去主持大局，阿洲筹谋良久，莫要让他的心血白费…”
邢云飞咬咬牙，就要离开，却听一道带着媚色与冷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让人情不自禁的骨头酥麻，可说出来的话就让人不敢听。
“筹谋了什么？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都筹谋去了，好大的本事。”
“谁！太子殿下也是你能冒犯的？”邢云飞拔出宝刀，环顾四周，厉声询问。
窗户被一道劲风吹开，下一瞬，一抹艳色出现在屋内。
冷香气驱散了屋内苦涩的药味。
“小八大夫？”兰盛看见来人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惊讶开口。
行止兄弟开医馆时，他曾去过多次，自然认得小八，行止还曾说过，小八在医术上极有天赋，假以时日，定能超过他。
“对！小八大夫，你是大夫，连行止都夸赞过你的医术，你一定能救阿洲对不对。”
兰盛猛然想起，忙恳求。
邢云飞这才知晓眼前之人的身份，也希冀的看向来人。
虽然这个人长相做派都实在不像个大夫…
小八冷哼一声，走近床边，往日矜贵自傲的少年如今就这般毫无所觉的躺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
他真的很不想救...
可...这是陆行止当初教他医术的条件，他不想失约于他，所以...他必须救晏洲。
陆行止，你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对吗？
你就…这么爱眼前这个人？
不光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还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什么都为他安排好......
“你们出去吧，我会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太子殿下。”
小八将其他人赶出屋子，伸手探上眼前之人的脉搏。
此刻若是陆行止在，定会惊讶小八此刻诊脉的神态动作，竟然已经与自己有了七八分相似。
半晌后，小八松开手，冷笑一声。
心存死志，不肯醒来吗？
真是被人惯坏了，若是这般就要寻死觅活，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晏洲此刻仿佛坠入了一场梦里，明知他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却仍旧沉溺于此，不肯离开。
“阿洲，吃饭了。”
温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悠悠饭香传入鼻腔，让晏洲恍惚。
先生，在阿洲梦里不能认真一些吗？
你哪里做过这么香的饭菜。
可晏洲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笑着转身，看向来人，熟悉的眉眼，一如既往温和的看着他，让他鼻头一酸，几欲落泪。
“来了。”
晏洲应和一声，撑着桌子吻上来人脸颊。
“阿洲别闹，乖乖吃饭，你看你都瘦了，唉…真奇怪，明明我天天好饭好菜的喂着，应该胖的啊，怎么愈发瘦了。”
晏洲乖乖坐下，囫囵的往嘴里大口的塞着米饭，明明应该香甜软糯的，尝起来却苦涩异常。
眨眨眼，将眼泪藏回心间，他才撒娇道：“先生胡说，明明是胖了的，先生将我当小猪喂了不成？是不是想把我喂胖了，然后称斤卖出去？”
对面之人这才笑了，“小猪不好吗？不过阿洲要是真成了小猪，我可舍不得卖，还得小心看好了，省得被人偷走。”
晏洲痴痴笑了。
藏在碗中的脸颊却满是泪水。
“好，那先生可要一直在我身边，好好看着我，要不被人偷走了，我可就再找不到先生了...”
“放心阿洲，先生最会看小猪了。”
小八行针的手一顿，低语：“梦到什么了，怎么还哭了？”
“八天了晏洲，该醒了，再不醒，你的身体就吃不消了。”
......
葡萄藤下，摇椅轻轻晃动，西戎移栽过来的葡萄藤活了，还结了甜甜的葡萄。
晏洲合着眸子，一口一颗，被人投喂。
温暖的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在晏洲的脸上投射出细微的光斑，绒毛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