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止伸手抚上画卷,细腻的笔触娴熟的笔触不是来自于他熟悉的二十岁出头的晏洲。
这是阿洲在漫长的人生中,不知哪一刻所画。
他知道,阿洲,一直在想着他...
从未停止。
陆行止呼吸窒了一瞬,只能扶墙站立。
可突然察觉到什么,顿时搬了椅子过来,将画像取下。
后面...果然藏了暗格。
阿洲还是这般爱藏东西,连打开暗格的机关都没变,一千年了还是这习惯,唯有一点变了,那便是终于没放床头了。
远处遥望此处的晏洲嘴角微抽,靠,忘记了。
“老...老祖,还藏东西了?”
晏洲瞥了一眼身后战战兢兢站着的兰峰,“胆子挺大啊,我让你将人赶走,你竟然敢将人带到我房间。”
“老...老祖,不是我胆子大,是人家摆明了知道您和泽山派的关系,藏不住啊。”
晏洲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而屋内的人此刻,已经将暗格中的东西取出。
他曾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毛笔、茶杯...看过的医书手札...
陆行止:......
他忘记把别人的手札还回去了,阿洲也没还,还藏起来了。
暗格中最后拿出的是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中放着的是他送给阿洲的软剑、玉冠...甚至还有瓜子仁?
一千多年前的了,这瓜子仁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晏洲手掌紧握,就要发现了......
“您这是何必呢?”兰峰跟在晏洲身后,看着屋内屋外两人,感叹。
“您等的人已经等到了,莫要因为置气错过了。”
晏洲远远看着屋那人的身影,思念如同暴风雨般汹涌澎湃。
只是,他不敢上前。
他与先生之间相隔的除了千年时光外,还有其他。
“兰峰,你知道吗?我宁愿当时便死在大晏,起码...我仍是原本的那个晏洲。”
当年北境的那场暴雨,下了一千年,从未停止...
而这边,陆行止也发现了匣子中最后一样东西,晏郅帝的帝王起居录。
里面写了北境之战和之后所有的事。
其中一句,【晏郅二年,有方士进言,三千童男女祭天,可将人送往任意之地,帝听从...】
陆行止垂眸,轻轻合上手中的书。
又将东西放回原位,随后一言不发离开了泽山派。
“这...”兰峰满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晏洲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随后轻笑一声,仿佛一个等待了许久的罪犯,终于被审判一般,反倒轻松了许多。
他当然没有真的拿孩子祭天,只是那些孩子最终确实因他而死,他不想和史官解释什么。
而他有如今的下场,不冤...
弘德法师说的没错,他本来就是个孤单一生的命格,之前因为先生有了些许改变,如今只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兰峰欲言又止,眼前之人分明在笑,可偏偏比哭还让人难过。
“老祖...”
“兰峰,知道为什么我要抹掉晏郅帝的生平吗?”
“因为...我做错了事情啊。”
“陆行止...恭喜你,你自由了。”
我再不会出现在你的人生里...
原本,你我本就不应该有交集。
半个月后。
兰峰敲响了晏洲的房门,自从半月前那人离开后,老祖便再未出过门,手机也放在他这里。
他隔着门道:“老祖,明都第三医院脑外科一直在给您打电话,说是有个重症病人只有您能治得了,很是着急。”
许久,屋内之人都未说话。
兰峰想了想,补充道:“老祖,医院说的那个病人好像是陆先生的爷爷......”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打开。
“你说什么?!”
晏洲订了最快的机票赶回帝都,等他踏进医院时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连那双桃花眸子都被一副金框眼镜遮挡,看不出神采。
“陆医生您终于到了。”
虽然已经是凌晨,但住院医师已经等在医院门口,见晏洲进来,忙上前一步汇报着病人的具体情况。
“病人昨日在家昏迷,第一时间送入医院,脑部有出血点....”
晏洲认真听着,他知道在陆行止心中爷爷有多重要。
不管他与先生如何,他都不能让陆爷爷出事。
晏洲很快乘坐电梯进了脑外科所在的楼层。
可刚出了电梯,便微微顿住了脚步。
因为在电梯门口,正站着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他朝思暮想之人。
其实他知道,陆爷爷是病人,他作为主治医生一定会与陆行止见面,但当他真的与这个人面对面时,他才知道保持镇静真的很难。
但好在,这一千多年不是白活过来的。
曾经的阿洲永远做不出远离先生的决定,但现在的他可以。
就像他现在无论心中如何心情激荡,仍旧面色不变,神色如常。
只是,先生...好像又瘦了一些。
果然...沾上自己,总是没好事。
他平静的站在原地,任凭先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推了推金边眼镜,淡淡道:“这位是?”
住院医师忙介绍,“陆医生,这位便是病人家属陆行止,巧了,和您同姓,也姓陆。”
随后又看向陆行止,“这位便是我们科室的陆念陆大夫...”
“陆医生?”陆行止开口,目光有些炙热。
晏洲感觉先生有些奇怪,但也只能点点头,“家属放心,我会尽全力医治,家属便在门外等一下,让我先看看病人。”
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些微嘶哑。
晏洲保证,此刻他的声音先生一定认不出来,而他的眼神,也变了...
他跨步,不过一瞬,便与眼前之人,错身而过。
就在他松了口气时,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耳边。
“阿洲...”
晏洲的身子顿时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阿洲?
他听错了吗?
难道先生认出自己了?
不,不可以...
他心中有些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会回头表达疑惑,还是当做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但陆行止显然不想再给他逃避的机会,继续道:“阿洲...好久不见。”
语调清浅,却带着缱绻的笑意。
他蓦然转头,身后先生正浅笑的看着他。
“你...你在说什么?”
陆行止上前一步,几乎贴在他身上。
晏洲一惊,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却被握住了手腕。
他下意识看向身后,才发现和自己一并前来的住院医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此刻走廊之中,只有他们二人,寂静无声。
这是...?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金丝眼镜已经被摘下。
一双桃花眸毫无保留得的暴露在陆行止眼下。
“陆念...好名字啊晏洲...”
晏洲脑子一片空白。
“两次救我的黑衣人,这两年一直跟踪我的神秘人,泽山派温泉池边的面具人...阿洲,还有吗?”
“没...没了。”
晏洲下意识回答,但很快意识到不对,“不,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些人...”
话没说完,下一瞬,唇上一凉。
桃花眸子瞬间睁大。
一触即离,陆行止笑着问,“现在呢,阿洲懂了吗?”
晏洲攥了攥拳,知晓自己隐瞒再无意义。
只能抬眸,无奈叹气,“先生...好久不见。”
“爷爷他是不是没有事?”
若是爷爷真的病了,先生怎么可能像这般气定神闲?
还有方才突然消失的医生...
所以,先生是早就知道了他陆念的马甲,特意用爷爷引他前来。
“是。”
果然如此...
“先生怎么能用这个骗我?”
陆行止笑笑,“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有人想见他的孙媳妇,自告奋勇。”
说罢,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