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奇低着头，但是因为身高的距离，洛河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真的就是毫无波澜，没有任何情绪。
根本没几秒，艾奇一瞬间就发现了洛河的打量，与他的视线在空中汇合。
太敏锐了。
他怎么这么敏锐。
洛河自认为，自从基因改变了之后，他的观察力大大的提升，只要他不想惊动，一些小动作很多人都注意不到他，比如当时的曹参。
显然，艾奇的敏锐力明显在曹参之上，甚至也许在他之上。
洛河惊愕的时间太长，连裴矩都注意到了不对劲。
裴矩放下平板，望向还在对视的两人，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而后又恢复成了洛河常见的笑容，他揽着洛河的肩膀，笑问：
“怎么了？这样盯着艾奇。”
“他……”实在是太奇怪了，洛河自己也理不清楚艾奇给他的这种奇怪的感觉。
“没事。”洛河摇头，收回视线打量大厅，“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不是还有要我配合的事么？”
这明显就不像没事的样子。洛河越是不说，裴矩心里便越是在意，这股情绪来得很是莫名其妙，而且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还是低着头的艾奇，又看了看已经移开视线，到处打量，显得跃跃欲试的洛河，心情这才稍微好转。
“这里，我们上楼。”裴矩主动拉着洛河，迈进了一旁的电梯。
艾奇和那个瘦高个男人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进隐藏电梯，然后消失在他们视野。
“老板居然带外人进了核心场地。”瘦高个摸着下巴，望着消失的两人自言自语，“不过，也说不定，很快就不是外人了。”
他嘿嘿的怪笑了两声，撞了撞艾奇的肩膀，“小七，你说对吧？这两人关系是不是很不一般唷。”
“洛河先生是主人的朋友。”艾奇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着。
“啧啧啧，你呀，真的是，长得再像人，还是缺乏了一点人情味儿。”
瘦高个摇了摇头，抱着平板，挥了挥手走了。
艾奇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人情味？人……的感情的味道吗？那洛河先生的是什么味道？主人的又是什么味道呢？
如果不是裴矩带路，洛河还真没有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电梯。
一个全部透明的，肉眼看不见的电梯。
直到被拉着走进了里面，才能看到一闪一闪的灯带在电梯的轮廓处轮流出现，洛河感觉自己仿佛是悬在半空中，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电梯路过一层层穿着白大褂不慌不忙来来走走的人群，地面变得越来越远。
好像就要这么突破天际似的。
这里，有这么高吗？透明的电梯墙面让洛河的视线一览无遗，这个高度竟然可以把整个小岛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远处排成队摇曳着归家的小船，看到了一群边晒着渔网边说笑的女人，看到了孩童们在海滩边疯跑，阳光洒在沙滩上，给大海的边缘镶上了一层金边。
这里除了有超前的高科技，还有看上去安静又平和的氛围，像是一个没有红粉骷髅的世外桃源。
自从进入了这座岛屿，洛河发现自己好像时常发呆.
这个岛屿，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吗？
还只是他的一场美梦呢？
“裴矩，这里就是你们的研究基地吧。”洛河说话的语气十分肯定，这么大的成本，这么美的地方，也很难出来第二座了。“它会一直这样美好的，对吧？”
裴矩顺着洛河的视线看过去，微风吹拂着海面，一层金色的薄纱在海面上微微荡漾，他转头看向洛河，清秀的青年此刻瞪大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珠一改以往的无精打采，黑色的眼珠里反射着金色的大海。
真美啊！他痴痴地望着这副他从未见过的，青年的模样，坚定道，“会的，他会一直这样美的。”
“我不会让这美消失的。”
旅途的风景再美，也终有到终点的时候。
电梯停了，
洛河收回视线，怀着与来时不一样的心情，走出了电梯。
一踏入，像是来到了实验室的通透大厅。
各种各样不认识的仪器，各种各样咕噜噜冒着泡的各色药水。
洛河还看到了一两个有些眼熟的高大仪器，愣是想了一两秒，才想起来这种熟悉感的源头。
他曾在裴矩家，看到过类似的仪器，就是他当时穿过的楼上的房间。
“你不是想知道红粉骷髅是什么吗？”裴矩拉着洛河走到一个透明器皿旁，指着里面不断翻滚着的红色雾气，“这就是它的原身。”
“这，是什么？”
那团红色的浓雾，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透明器皿里面疯狂的翻滚，沸腾，撞击，虽然听不见它的声音，但是看见它一次又一次往壁上扑去，铩羽而归，然后又继续，仿佛不知疲倦。
“它，是活的吗？”
“可以说是活的，也可以说不是。”
那是一团人造细菌。
最开始，只是常见的，并不算厉害的细菌，是人类把他们结合，改造，合组，所以变成了现在这种可以让人类自己毙命的东西。
它就是靠着不断吞噬而成型的，所以它的本能就是吞噬，吞噬一切生命体。
“这是人类给它创造的使命，是人类自己给自己结的因果。”裴矩的手摸在透明器皿上，轻轻敲了敲，神奇的，那团像是愤怒的火焰的家伙安静了下来，它轻轻地飘到了器皿的最底部，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所以，你确定想救一群这样的人类吗？”他望向洛河，放轻声调，像是在诱惑般的说道，“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你看，这里就像世外桃源。”
“没有丑陋的罪恶，也没有狰狞的欲望。”
“病毒蔓延不到这里，那些虚伪自私的人也来不到这里。”
裴矩靠近洛河，望着他清澈眼中布满自己的倒影，嘴角的上扬弧度越来越大，他看着那个自己，像是终于要捕捉到猎物的猎人，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即使世界末日，这里也会是一片安静的净土，你的乐园。”
实话说，有那么一瞬间，洛河真的心动了。
多么美好啊！
在这么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静静的等待着，为数不多的生命结束，在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告别世界，甚至连死亡都会变成一件很美丽的事情呢。
这真的是洛河以前最向往的了，如果他不曾知道真相，如果，他不曾知道红粉骷髅的真相。
洛河不惧怕死，也不惧怕在时间裂缝里面面对永无天日的孤寂，但是――
“我不能丢下这么一个皆由我而起的烂摊子，就跑了。”
“红粉骷髅的来源我不管，但是他传播出去，是我的原因对吧？”
“我自不量力的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因为强化过的基因，没有被它杀死，我反而还带着它出去了，落到了曹永德手里。”
洛河摸了摸自己残缺的手指骨，抬手举在裴矩的眼前。
“是它，害死了那么多人，造成了s市的人间炼狱，如果我再不阻止，也许整个人类，整个世界，都会变得乱七八糟吧。”
“哎呀，真可笑。”洛河笑着收回手，摸了摸自己手指骨残缺的部位，“我小时候还梦想过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呢，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成了毁灭世界的大反派。”
“这是我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责任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有人视之垃圾，也有人用一生去实践。
洛河有个抛弃责任的亲生母亲，有个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后来又有了个抛弃责任的养父，有一个轻视责任的养母。
不知怎的，在这一堆乱笋里，独独长出了他这么个，把责任看得比命还重的人。
也许真的实践了那句话，人一辈子最缺什么？便会用一辈子去追逐什么吧。
他是一个不断被丢掉的责任，于是他便变成了一个再也丢不掉责任的人。
“我没有拯救任何人的权利，我只是想收拾我带来的烂摊子。我做不了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我只是不想做毁灭世界的大反派。”
裴矩静静地看着洛河。
他的笑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想过洛河拒绝他的千万种理由，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如果，他不曾改造洛河的身体，他面对红粉骷髅的那一刻，早就跟普通人一样，化成了一摊白骨。
可是由于他改造过洛河的身体，他抗住了病毒，于是便把这个病毒带了出来。
真tm的坑爹。
这还是换成另外一个人，还根本达不到的效果。
或许，他那个时候就该阻止洛河去探寻，又或许，最开始他就可以把病源体直接扔给曹永德那个老糟头子，管他怀的什么心，是不是要毁灭世界？
裴矩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悔恨，但是此刻他的心真的是有一瞬间狠狠的抽痛了。
要放他回去吗？
放他回去，他必死无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