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这些东西也要烧掉吗?”
客栈庭院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陆介双手垂于身侧,目不转睛的望着被火焰吞噬的杂物。
里边全是柳徇风穿过的衣物,和日常使用过的东西,在旧齐的俗里,人死后才会一把火烧掉他的东西。
二小姐这么做,说明她与柳徇风彻底结束了。
明明之前二人还爱得深沉,日夜形影不离的痴缠,黏腻得远胜伉俪多年的夫妻,那同生共死后的如胶似漆,让他一个从没体验过爱情的人都感到甜蜜。
他原以为柳徇风会陪伴二小姐到最后,没想到一夕之间,二人形同陌路。
火光映照在横亘刀疤的狰狞方脸上,鹰隼般黑眸褪去了浓烈杀气,只剩下满满的遗憾。
视线触及底下人抱来的木箱子,里边装满了零碎的工具与瓶瓶罐罐。
半新不旧的成色与略显粗糙的做工,让柳徇风那些天为了照顾二小姐衣不解带、心力交瘁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上天总是不肯厚待他家二小姐,让她与有着深情厚谊的人走向殊途。
陆介粗眉拧在一起,抬手指着底层抽屉里被精心保存的药瓶,轻声叹着气:
“把它们留下吧,也许会用上。”
那是二小姐的药,她病在方方面面,可她已经许久没服过药了。
当今世上,她的任性谁也治不了。
除了——
陆介迅速摇摇头,那场悲剧至今仍历历在目,光是一想到便觉心头闷得发慌,好似要呕出些血来。
就在这时,下属匆忙跨进后院,站在廊下拱手道:
“管家,晋阳来人了。”
……
晋阳城中,树叶簌簌飘落,行人熙熙攘攘的在街头穿行。
一座座深宅大院,高楼商铺在城内拔地而起,数不清的建筑物往城周围蔓延而去,被暴君用来“封赏”萧楚然的落后城市,一跃成为堪比纸醉金迷的旧齐都城般繁华的大都市。
陆映雪在含秋的伺候下脱下繁琐的朝服,浑身顿时一轻的她规矩的靠在罗汉床上,唯有支着头颅的右手和半蜷的双腿能看出她的放松。
“派去的人应该到了吧?”
陆映雪语气轻快,眼尾上翘,被倦意包裹的她在想到又病又坏又娇的妹妹时,忽然变得神采飞扬。
含秋将丫鬟泡好的热茶递上来,垂眸回道:
“算算时间,小姐您派去的人应该见到二小姐了,您这么看重这件事,二小姐知道了一定会感动的。”
“不,绝对不会。”
陆映雪呷了口茶,放下茶盏嗤笑出了声,眉眼间却蕴着宠溺,“别说派人大张旗鼓的迎接,就是我趴在地上当脚凳,她也能毫无负担的踩着上马车。
感动?那丫头心如玄冰,千年不化,最是无情了。”
含秋应声道:
“小姐您现在的身份非比寻常,还是不要说些不恰当的话,免得被那群老顽固们逮了错处,把您和二小姐一顿痛批。”
陆映雪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
新朝建立在即,对识文断字尤其是对当过官的人需求巨大,老逼登们虽然食古不化、尖酸刻薄、心胸狭窄、贪生怕死……但是不用培训就能上岗啊!
好几回都想将他们弄死,可一想到各地的官员缺口,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新朝之初,百废待兴,没人真不行!
距离她想要的人才百花齐放的时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罢了,不说这个了。”
陆映雪乏力的摆摆手,孤独感和束缚感一起涌上了心头,她望向窗外兀自低语:
“年都过了,你姐姐登基你可不能不在啊!”
……
在陆映雪确定登基后就沉寂下来的镇国公府,此时一片肃杀。
“你说什么?”
陆国公对跪在面前禀报的侍卫怒目而视,袖子一甩猛地抬脚踹向对方胸口,将人踹得倒飞出去。
侍卫脸庞贴地吐出一口血后,颤巍巍的爬起来,跪好了回道:
“回禀老爷,陆言不见了。”
陆国公闻言胸膛剧烈起伏,大步走向前去狠狠的跺在了侍卫的脊背上,将人碾在脚底唾沫横飞的骂道:
“一个人都看不住,留你!留你!有什么用!什么用!啊?我陆府从来不留废物!
好久不发脾气,当老子是病猫,还是当老子死了?本想待你们温和一点,替夫人小姐积个德,结果就是这样回报老子的?”
“咳咳!”
一声故意的咳嗽,让怒火中烧的陆国公变成了摇尾的老虎,他微笑着迎上前去,温声细语的关切道:
“夫人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
他熟练的将外袍解了披在陆夫人身上,直接用眼神逼退递来披风的小厮。
陆夫人无视眼前的血腥场面,在陆国公的搀扶下淡定的从半死不活的侍卫身上走过,残忍的话语远远飘来:
“别弄脏了我做的衣服,为了个犯错的下人浪费了我的心血,没你好果子吃!
让人拖下去处理干净,还有,记得派人将陆言找回来,你知道他的身份,生死不论!”
陆言的身份,等待霜儿审判的背叛者,可以是活的,可以是尸体,却不能下落不明。
“知道了,夫人。”
陆国公殷切的给陆夫人捏着肩,哄着她消气。
……
红绸相缠,铃铛轻响。
雪山内部溶洞里盘根错节的古树下,一对容貌不俗的男女彼此痴缠。
溶洞上方天光明亮,左侧洞外是漫漫黄沙,右侧洞外是皑皑白雪。
姜朔紧绷着俊脸跪坐在树根旁,怀抱着病瘦的少女流着汗珠,充血的双眸有些浑噩的仰望被装点一新的古树。
他在内心祈愿:
愿此生与霜妹妹永不分离,生死相随。
陆凝霜努力攀住姜朔的脖子,感觉自己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扁舟,灵魂都快要溃散。
越是情潮迭起,她的意识越是清明。
看着既隐忍又小心的陪她沉沦堕落的男人,陆凝霜腕上挽着红绸,双眼迷离的枕在他的颈窝问: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天地共证。我给你的仪式感,你可喜欢?”
姜朔的呼吸一下变得很粗,入耳的风吹铃铛声,被自己澎湃的心跳掩盖。
“霜妹妹……”嘶哑的嗓子忐忑得说不出话来,“这能…算成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