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盛遣人来请。
言清思及男人素来沉稳,若无大事,不会这般焦急,便立刻停下了手中之事。
看也未看衣衫半褪的赫连牧野一眼,匆匆赶了过去。
留下黑着脸的某人。
举起那百鹤盘松镂空错金香炉架就想砸,想到东西实在值钱便又放了回去。
只上头雕花貔貅吞金炉里的幽国皇室秘香被他亲手灭掉。
他又怎么看不出言清对他态度始终淡淡,偶尔眼睛一亮,也不过是在提起他往公主府库房搬去的宝贝的时候。
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半面锁骨与胸膛展露,青丝如瀑披落肩头。
配上他这张病恹恹的美人脸,当真如神子初临凡间,尚未来得及染上这红尘的烟火气。
他半靠回床上,一只脚拱立,一只脚盘在身前。
微微偏头撩过脑后长发,一双桃花眼弯成弦月,低沉笑出声:“小清清喜欢谈生意,那我们就从生意谈起好了。”
已近傍晚,黄昏披纱,一只青鸟落在树梢,压得褐枝低垂。
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到一男一女对桌坐隐。
男人青衫儒雅,面容俊逸。
女人长袄明艳,脸若春华。
黑子白子运筹指间,于方寸棋盘中窥天下纵横捭阖。
言清吞下一子,眼睫轻扇:“谨安似乎心不在焉。”
韩盛将手中棋子落于必死之局:“是草民技不如人。”
他虽入住公主府,偶与言清分析局势、共议策论,却不愿以臣自称。
如当初金銮殿前所言,一臣不侍二主。
甘以庶民之身入公主之帷帐,不过是因为她还需要他。
“谨安何必妄自菲薄。”言清软语如呢喃,唤他表字时格外亲昵。
韩盛抬首迎上她含笑眸光,心中仍似当初滚烫,一句“夫人”恍惚间脱口。
他立刻收敛眼中情绪,起身拱手告罪:“殿下,草民越矩。”
“谨安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劲。”言清向他伸出手,他慌乱避开,棋子霎时散落一地。
起身拂袖,往里走时脚步停顿。
“许是今日厨房替殿下试菜,误食了一口醋,心里酸得很。”他唇边溢出一缕苦涩,背对着言清而让她看不见自己低落神色。
“谨安……”言清看着他落寞背影,有些心虚的搓了搓指腹。
原来克己复礼含蓄内敛的君子,也会有直白言明吃醋的时候。
她的心像是虚浮飘在云上,感觉自己实在渣得很。
但向来随心所欲的她,从不是一个会过度自省的人。
所以她上前,双手从身后绕到前方抱住了男人的腰。
韩盛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大掌按在她手上轻轻推了推,都没舍得用力。
他压抑住喉间的欢喜,平静的声音能听见一丝颤抖:“草民去给公主殿下拿新作好的策论。”
“夫君。”言清侧着脸埋在他脊背,“今日我们不谈国事。”
这一声“夫君”仿若回到从前琴瑟和鸣的时光。
韩盛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好似变成了刚学会飞翔的雀鸟,跌跌撞撞向前扑扇着翅膀。
他想立刻应声,又顾忌该有的矜持,站在原地不动。
贴着一方温软的后心,僵直着泄露了他的紧张。
言清柔弱无骨的小手钻进他宽大的儒衫,指尖错过轻薄的肌肉纹理。
绕到男人身前,她捧着他清冷与温润完美契合的脸。
“今日便与夫君,谈谈旧日温情。”
重温旧梦 。
蜻蜓点水的吻,如无声落下的雪,在彼此的呼吸中融化。
韩盛靠在桌上,咫尺距离的言清手中勾着他的腰带,倾着身子贴在他耳侧。
魅惑点燃眸中星火,妖娆的模样宛若在破庙里等候赶考书生落脚的女妖。
等着吸干他的阳气。
“夫君不喜欢吗?”言清挑着眼尾看他方寸大乱的样子。
韩盛微敛羞赧:“草民曾闻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言清嘴角的笑容滞了滞。
这句诗的下一句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主打一个怨嗔薄情负心汉。
“谨安若不喜欢,便就此罢了。”她黯淡轻咬红唇。
男人却捉住她想要撤离的手,偏着头不去看她:“窗未关。”
“这个时段不会有别人。”言清闷笑,继续手中动作,“本宫的府中,没有谁敢不知趣。”
在韩盛的坚持下,她随手将窗闭合。
青衣大敞,红袍散乱。
文人的嘴总比身体强硬。
黄昏散尽,月上枝头,蹲了半晌的鸟儿扑棱棱飞走。
一阵风吹得雕窗半开,屋内没有点烛,微醺的月光鬼鬼祟祟探入框出桌前凌乱的身影。
言清偏头往窗户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恰恰对上少年莹亮如火的眸。
“夫人莫要分心。”韩盛严肃着脸,跟正给她上课的严厉夫子似的。
若是他此时手里有个戒尺,她的手心和“尊臀”只怕都要遭殃。
言清哼唧了声,摇摇晃晃靠着桌,像刚学会站立的幼儿。
一双嫩白的腿儿打着细颤。
窗外被赫连牧野忽悠来的许文章,羞红着脸想跑,两只脚却怎么也挪不动。
此刻阿清婉转莺啼的样子,可跟和他在一起时的昏沉困倦完全不一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师父不仅能文善墨,就连这鱼水欢谑之事也精通个中之道。
不愧是能做丞相的人。
偷师的许文章,不但没像赫连牧野料想的那样破坏韩盛好事,还暗戳戳夸赞起对方。
心中升起的嫉妒,已经被“用技术征服阿清”的念头抹平。
他娘说了,将来阿清是要成为天下共主的。
后宫事务繁琐,他这不通二两文墨的脑子处理不了。
术业有专攻,难事有师父。
他只需要当阿清最宠爱的心尖宝就行。
这般想着,他不禁傻笑了声。
听到外面的动静,韩盛面上更红:“好、好像有人。”
“一只不乖的鸟儿罢了。”言清圈住他脖颈,媚眼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