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卫民被田老太拉住说话,田老太牙齿落光了,就爱吃烧的软烂的,“要是有蚕豆,剥点蚕豆瓣烧烧咸菜也好吃的。”
现在新蚕豆还没下来,要吃蚕豆瓣只能老蚕豆泡一夜,剥了皮,烧的时候还要焖烂出泥才好吃。
田老太往年都要自己剥的,春上总少烧几回,现在分家了,烧一碗不值当这么麻烦,烧多了又吃不完。
肖卫民着急回去找王秀珍,胡乱点头允诺,“我晚上泡蚕豆,明天早上烧,也不要吃咸菜了,明天蚕豆瓣烧鸡蛋汤吧?”
肖卫民三两步出了正房的门,回到家,哪里还有王秀珍的身影。
桃花捂嘴笑,婆婆这半个月一句话没跟公公说,今天刚说了一句,公公不知道多高兴,“我妈已经往老虎灶去了!”
肖卫民顾不上家里的鸡鸭,吩咐了天成,骑了自行车去追王秀珍,十分雀跃。
楠楠在后面喊爷爷爷爷等等我,肖卫民都不回头。天成把院门口张牙舞爪的楠楠拎回来,“老实点,一会儿爸爸妈妈带你去!”
肖卫民赶到老虎灶,王秀珍已经开了门,拎了木桶准备到井台边打水,肖卫民把自行车撑起来,赶紧抢过木桶,“我来我来!”
肖卫民忙前忙后,凡是他能干的,都不让王秀珍沾手。
王秀珍索性不管了,洗干净了新鲜的艾叶,上锅蒸得软烂,捣碎和了糯米粉,准备做青团。小钢锅里面红豆已经焖煮了很久,洗沙的活儿留给桃花,桃花洗的红豆沙最好吃。
今天是清明前的最后一个大集,桃花说了,也给家具行的师傅们准备点青团带回去,前一天备料就备得足。
老钟媳妇上下打量,挑挑眉,“又好啦?”
别人看不出来,王秀珍天天在老虎灶,夫妻两个眉眼官司避不开儿子儿媳妇,当然也避不开老钟媳妇。
王秀珍不好意思的笑笑,嘴上不能承认,“什么时候不好了啊?”
老钟媳妇伸手虚空点点她,“你就嘴硬吧!”又小声凑到王秀珍耳边,“你还别说,有用哦!卫民这段时间更老实了吧?”
肖卫民是个老实人,眼里有活儿,倒是不知道两口子怎么闹了不开心,但是,这半个月肖卫民更加沉默寡言了。心思倒是活泛了不少,比如,前几天发了工资,居然到供销社给王秀珍买了双黑皮鞋。
三十块钱的工资,每个月,肖卫民留五块钱零用,剩下的全部交给王秀珍。两口子又像是年轻的时候开始“做人家”,吃吃喝喝做人家,总要把钱交给老婆的。
剩下的五块钱,哪里够买一双皮鞋,肖卫民难得嬉皮笑脸,私下跟王秀珍讨饶,“这个月只能交十块钱,算是欠的,后面每个月补上。”
原本五块钱是留着给肖卫民抽烟的,偶尔还要给楠楠买块糖,一双鞋二十五块钱,五个月的零用钱一分没有了。
老两口秀恩爱,马家沟头一份。老夫老妻的,谁家还给当了“老娘”的“新娘”买皮鞋穿?
王秀珍又心疼又高兴的样子,把老钟跟老钟媳妇看的直乐。
一双皮鞋拿出来,村里多少人酸倒了牙,老钟白天看了热闹,晚上回去被掐的要死要活,老钟媳妇一句“没得良心”,老钟一夜没睡着。第二天眼底乌青,恨的咬牙切齿。
两口子年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闹别扭的时候,但是想起来肖卫民的那点小心思,王秀珍又有些无奈。
跟桃花讲,桃花能理解,但是不能感同身受;跟妯娌讲,那就是遭人恨——要是肖卫国能有这么勤快有眼色,牛美兰不知道能有多高兴。
这样的话,只能跟老钟媳妇说说。
“卫民自己想起来要种薄荷,你说说看,种薄荷多辛苦?家里的日子红红火火的,挣这个辛苦钱实在是不值当!”
老钟媳妇当然知道肖卫民最近在种薄荷,屋后河沿上的薄荷已经发芽了,冒出了小芽头,早上老钟还在感慨,“肖卫民种东西确实有一手,去年套种成功了,今年又开始种薄荷了。”
种薄荷辛苦不假,但是,马家沟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种的好的。等到吊薄荷的时候,烧灶又是一次考验。薄荷油的价格一年一年涨上去,种薄荷比种棉花要赚得多。
肖卫民人老实,但是大集体的时候,他就喜欢往农技站的农技员身边凑。恨不得把农技员说的话都背下来,种棉花由来已久,多少年传下来的。
种薄荷种黄麻才是这十几二十年的新鲜事,大集体的时候,农技站下来的农技员带着农民一起耕种,会种的不少,能种的好的不多。
肖卫民种薄荷肯定有门儿。
老钟媳妇捂嘴笑,又叹口气,“你们日子也算是过出来了,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天成两口子有出息,这么辛苦确实没必要了。”
王秀珍就是因为体谅男人的辛苦,才做出恶形恶状来,希望他快点收手。但是,结婚这么多年,肖卫民做的最好的就是种地,唯一的坚持就是地不能荒废。
既然已经想好了要种薄荷,哪有这么容易收手?
王秀珍早就想明白了,但是心里的气还是不顺,暗骂一句:劳碌命。
但是,总算是开始说话了。
“明天要烧经祭祖,一早记得去换块豆腐,买两斤肉。”
年年都是肖老爷子主持祭祖,现在分家了,祭祖的事情还是肖老爷子主持——主要是省的大家忙乱,凑在一处,把仪式办了。田老太每次上坟还有许多话要跟祖宗说,家里事情总要事无巨细祷告先人。
肖卫民高高兴兴应了,干活儿就更来劲了。
等桃花来了,一眼就看出来跟平时不一样了。
肖卫民一直往王秀珍身边凑,王秀珍被桃花看的不好意思,盛了早饭给肖卫民,“别在这添乱了,赶紧吃了早饭,忙你的去吧!”
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肖卫民端着老婆盛的饭,感觉心都飘起来了。
忍不住问一问老钱的事儿,“老钱怎么说的?”
王秀珍翻个白眼,刚得了好脸,又要开始多管闲事,“不管他怎么说,做媒的事情我们不能做。他家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你先不要管这么多。老钱那边我说过了,他估计也不会再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