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拥有非凡能力的消息在线下最先传播开,随后在网上更进一步地演化,最终形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网络风暴。
由于怪谈直播的原因,世界各国在网络服务器方面曾经进行过一场更新换代的变革,使得各个社交媒体能够承载短时间内涌入的海量数据流,几年下来,几乎没有出现过服务器崩溃的情况。
但是这一次,民众的不安与恐慌,彻底压垮了几年来坚挺的网络服务器。
……“顾时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啊?他说是偷,可我根本理解不了这个意思!”
……“先别说偷不偷的了,关键是那个寄生能力。你们有见过这样的能力吗?没错!那就是经典的夺舍!!无论他说的再什么花里胡哨,归结起来那就是一个可以随便夺取他人身体的邪恶能力!”
……“为什么我看不到相关热搜?这事都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官方不准备出来解释一下吗?”
……“去看中视新闻,现在正在直播呢!”
……“能给你解释什么?你以为防御塔不知道这件事吗?我看啊,这根本就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阴谋!”
……“我觉得上面真不知道吧,在这之前有谁能看出来顾时的秘密吗?”
……“你真信啊?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没有一点脑子?没有一点判断力?”
……“这就是我们赛里斯的解密者呀,你们有这样的解密者吗?真是解解又密密啊!”
……“难蚌,这下真就不如诡异了。”
……“诡异好歹有什么是什么,也没骗过人,你看咱们这位大圣人,还有一帮孝子帮忙护(流汗黄豆)笑死,等夺舍了你的父母就没话了。”
……“孝子有什么父母?幽默顾畜。”
……“?你们在说什么玩意儿,搞得跟顾时是其他国家的解密者一样,网管还不出来干活?”
……“哟哟哟,堵嘴了堵嘴了,孝子急麻了(斜笑黄豆)”
钱老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手机,抬头看向演播室里正以极其严肃的姿态,向全国发表紧急新闻的主持人。
“在这个关键的时期,全国各族人民都应当同仇敌忾,认清楚我们真正的敌人。”
“顾时是我们的解密者,在多次的解密中挽救局势于水火,对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充满了赤诚之心,他的善良是为人民所能共睹的。我们不能让一些反动势力的言论,动摇了我们对顾时的信任。”
“即使顾时身上怀揣着一些秘密,我们也要相信,这些秘密对我们而言完全是有利而非有害,请大家不要轻信谣言。”
“在这非常时期,鉴于怪谈时期管控条例,依据中央临时会议的精神,请所有居民先在安置家中,不要在街上逗留……”
宣传部给出的新闻稿已经尽量不触及顾时能力的相关内容,想要将其用简单的文字一笔带过,用时间去慢慢削减民众内心的恐慌。
但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消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人忽视?尤其是现代的网民独有的逆反心理,关于顾时的讨论只会愈演愈烈。
“现在中央正在考虑,是否要暂时地关闭大部分的网络社媒,最大限度地中止民众对顾时的讨论……”
站在钱老身旁的,是宣传部的部长。在顾时的秘密暴露后,他已经接到了来自好几个大领导的通电,每个通话都是在要求他用自己的进步生涯作为担保,去力挽现在的言论狂澜。
“关闭社媒,就能阻止人民的声音了吗?”
钱老冷笑了一声,看向宣传部部长。
“现在网络上有一部分人明显是有意在散播恐慌,他们有组织有计划,不明真相的群众十分容易被他们动摇,局势已经很难控制了。”
宣传部部长说的没错,现在打开任何一个社交媒体,基本上能看见的相关帖子或是视频下方,都是对顾时的声讨与痛斥。
他们有的人在分析顾时的言论,试图从他说的话里分解出他的心理与性格。
有的人组团要求官方站出来发表声明,并且要求官方在顾时离开怪谈世界后离开将其控制,让他面向所有人开坦布公地说明真相
有的人甚至将顾时过去在怪谈世界中的表现翻了出来,从各个截图中逐帧讲解,以证明顾时从很早的时候就有了非凡能力,却一直都没有告诉其他人。
总之,现在的言论与局势,早已是乱作一团。只要随便点开一个社交媒体,就能被其中内容的恶臭熏到难以承受。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人民的自我清醒。民众是愚昧的,如果没有一个正确的引导,他们只会形成一个摧毁一切的声浪。”
宣传部部长表示他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此番不同往昔,信息的高速传递使得官方难以完全把控舆论的走向。就算删得再干净,管得再严厉,也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言论在角落中滋生。
阴谋论者,末日论者,唯恐天下不乱者,甚至是原本就存在着的诡异信徒,全在使用他们的力量,将真实与虚假并存的消息扩散开去,再加之一点点他们的主观倾向,很容易就能策动大批网民加入他们的阵营。
“难道捂住嘴巴,就能阻止浪潮的扩散吗?到时候人家反而更有理由说了,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这一切都在我们的安排之下。老李啊老李,你怎么能糊涂成这样……”
“不是,钱老,这,我……”
钱老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唉,我知道你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你已经足够称职了。”
“这局势究竟会怎么发展,关键已经不在我们身上了。”
钱老向着演播室外走去,在大门处,从瓦列里医生那里回来的林晓妍正等着他。
一见到钱老出来,林晓妍便迎上前去,一边将一份信件交给钱老,一边啧啧说道。
“外头真的是乱成一团了,明明顾时的能力一直是在帮助我们,帮助全世界通关怪谈,可他们居然会因此而恐惧。”
“小林,这并不能怪人民,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人类最容易产生的情绪便是恐惧。”
“嘿,钱老,我看这不只是恐惧,分明还有着觊觎……”
钱老摇了摇头,他又何尝会不知道呢?
顾时拥有非凡力量的事实就相当于是从零到一,人们自然会开始想,有了第一个就可能会有第二个,谁不想那第二个就是自己呢?谁不想拥有像顾时那样神奇的力量呢?
与其说民众是在害怕,倒不如说在那害怕的掩盖之下,是对另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的渴望与贪婪。
人类对力量最原始的追求便是源于基因中的生物天性,即使是在文明建立的千百年后,这份渴望始终不会褪去。
军事,钱权,科技,本质上其实都是对力量的渴求。
“先不说这些了,瓦列里医生那里怎么说?”
钱老接过信件,同时问道。
“老师说,他能给出的方法都已经写在信里了。这段时间他会一直关注着局势,毕竟顾时小哥也算是他的朋友,为朋友排忧解难是他的乐趣,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他帮忙。”
“那我们可真的要谢谢他了,给瓦列里医生颁一个一吨重的勋章都不为过。”
钱老打开信件,本想仔仔细细地阅读完毕,却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林晓妍没有看过信件里的内容,她见到钱老的反应后也甚是好奇。不过她也知晓分寸,并没有贸然逾矩。
片刻后,钱老缓缓将信件合上,眼睛里附带上了一层迷茫。
他喃喃自语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临床心理科的办公室内,瓦列里医生坐在办公桌前,低声念出这句话,然后抬头看着电脑上的视频,轻轻抿了一口茶。
视频里正播放着一个自媒体博主对顾时事件的见解,他挥动着手里折叠起来的扇子,言辞犀利地评论道。
“客观说,顾时拥有非凡能力,对赛里斯甚至世界怪谈解密都是有正面意义的。”
“但是,对于民众的信任,乃至全民对解密者和分析小组的信心,破坏意义都是无比巨大的。”
瓦列里医生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他依旧心平气和地观看着视频,然后一边做出自己的评价。
“信任建立于客体双方,其推动力来自双方各自的努力。”
“如果单单只是顾时付出了努力,这份信任实际上是难以建立的,何来破坏信任一说?”
“社会民众是一个群体,而顾时是一个个体。群体面向个体的信任,实质上可以拆分成无数个个体对一个个体的信任,但这和个体间交往有所不同的是,由个体组成的群体,其心理状态十分容易受到动摇,因而信任关系既容易建立,也容易摧毁。”
“所以赛里斯官方需要做的,便是什么都不做。因为能够影响这一关系的因素不在于他们,而在于顾时……”
“这位自媒体博主没有什么知识见解,只会散播观点与情绪。嗯,很多社会热点事件爆发的时候,最先发表意见的往往就是他们,我想我的下一个论文可以以这个为切入点。”
瓦列里医生想着,正打算移动鼠标,退出这个视频。
忽然,办公室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瓦列里医生抬起头看向门口,思考了一下现在可能会来找他的人。
他得到的答案是,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现在不会有人来找他。
但是他还是朗声说道。
“请进。”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从走廊上走进来了一位穿着黄色外卖衣的青年。
“你好医生,这里有一份你的外卖。”
他殷勤地将背上的肩包取下,半跪在地上,一边在里面翻找东西,一边对瓦列里医生说道。
瓦列里医生坐在办公椅上,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我并没有点外卖。”
那位外卖员愣了一下,笑着说道。
“我知道。”
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枚单片眼镜,从容地戴在了右眼上。
“但这是一份快递性质的外卖,属于我的个人兼职。”
说着,他从包里又拿出了一份密封好的信封,站起身来,缓缓走向瓦列里医生。
而瓦列里医生也从椅子上站起,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他拿起茶壶,分出来一个崭新的茶杯,用热水先将茶杯冲洗干净,随后问道。
“你喜欢喝茶吗?”
“外卖员”走到茶几前,看了一眼茶壶里深红色的液体,回答道。
“并不喜欢。”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以为你也会喜欢喝茶。”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瓦列里医生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茶,以示对来客的敬意。
接着,瓦列里医生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外卖员”说道。
“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二次的真正会面吧,阿蒙先生?”
阿蒙坐在了瓦列里医生旁边,微笑着回答道。
“理论上来说,是第二次。但因为本体不在这儿,所以应该是第一次。”
“都一样的,无论是本体还是分身,都是你。”
阿蒙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瓦列里医生。
“你真的很有智慧,怪不得我会一直怀疑你是我那兄弟设置的虚假人偶……你真的没有一丝灵感吗?”
瓦列里医生无奈地摊开手,诚然地向阿蒙展示着自己。
“阿蒙先生,当你在怀疑的时候,任何存在就都有可能是你认为的那样。至少在我个人的认知上,我并没有参与到任何的谋划中。”
“好啊,那我相信你的话。”
阿蒙乐呵呵地笑道。
瓦列里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继续问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光临?我以为你会全身心地看顾顾时先生的事情。”
“我们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而且外面的事根本就不值得我们操心。”
“那么,你的工作是?”
阿蒙微笑着扬起手中的信封,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个人正在兼职运送快递,送信自然也是我的工作。”
瓦列里医生伸手接过信封,向署名上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说道。
“奥罗尔?你也找到他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只是一个送信的。”
他拆开信封,将折叠起来的信纸铺开,认真阅读了起来。
片刻后,他放下信件,转头正想与阿蒙说些什么,却发现身旁的阿蒙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连带着门口的外卖包也一并消失,就连茶几上他倒好的那杯红茶,此时也已然见底。
“人类真的还有希望吗?”
瓦列里医生低语道。
“还是说,顾时便是我们的希望?”
…………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第三机组内部,奥罗尔对着清空干净的控制台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等到那象征着运作正常的灯光亮起,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奥罗尔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去,才发现离开许久的阿蒙正站在他身后。
“下次出来的时候,能不能事先提醒一下?”
奥罗尔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明明他只是如常地来切尔诺贝利进行一次非官方许可的探测,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遇上了这个有着怪异能力的家伙,在他和自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又被他以“拯救世界”的名义,让自己帮他把核电站重新运作起来。
“好,那我下次注意。”
阿蒙笑着说道,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和奥罗尔并排的位置。
“哦对了,你的信已经送到了。”
“给瓦列里的信?这么快?”
奥罗尔惊讶地问道。
“话说,你为什么要让我写一封关于这里的信给他?这里难道不应该是一个秘密吗?”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里应该是一个秘密。不过作为朋友,总归还是得让对方知道你的近况,否则他可是会担心的。”
“我和瓦列里的关系也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阿蒙对奥罗尔神秘一笑,随后又问出了最开始的那句话。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得感谢过去的联盟对这里的应急处理。大部分设备虽然在辐射下损坏了,但基本的架构仍然可以恢复,而不是像隔壁的四号机组那样彻底瘫痪。”
奥罗尔拍了拍控制台,以展示自己的成果。
“但是,仅仅靠我一个人还是不可能将整个核电站重新运作起来。我虽然懂得一些相关知识,但很多东西并不是靠知识就能完成的。”
而阿蒙则是无所谓地说道。
“没关系,我会协助你。”
“你……?”
奥罗尔奇怪地看了看阿蒙,他可不觉得这位魔法师先生还懂得核电知识。
不过,关键点并不是这个。
“可是,你想要修复核电站的目的是什么?这里的电力设施早就废弃了,就算把堆芯重新点燃,那庞大的能源也运输不出去。”
“我不需要它重新运作起来,它只要再上演一次历史就行了。”
“你是说……!”
奥罗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喊道。
“你想要让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再爆炸一次?!”
看着机组中心那空寂的反应堆,阿蒙抿着嘴噙起笑意,就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被他送到敌人心脏部位的,已经点燃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