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临严冬,北面河道因冰凌阻塞,水利修建有碍,便暂且停了下来。开春后便是凌汛期,顾望城准备届时亲去督办,免得出什么岔子。
户部推行土地新政一事在北面颇有成效,如今正在南面持续推进,可邢、丹两州地主豪绅盘踞,势力盘根错节,形势比起北面来说要棘手许多。
“子瑜,你的想法呢?”顾望之摸了摸下巴,对着袁继鹏问道。
袁继鹏思忖半晌,抬头看向顾望之道:“杀。”
“杀?”蔡京似乎没想到袁继鹏会说出此话,有些震惊道:“子瑜,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袁继鹏摇了摇头,继续道:“邢、丹州地主势大,其中以李、王、张三家最甚,仅一户便占地百余亩,几乎是将两地的良田都侵占了个干净,如今新政推行他们反抗之声最大,隐隐有暴动之象。”
“可须知他们三户之间在新政推行之前关系并不算好,甚至还彼此互有怨怼,这种因着临时的利益而抱成一团的关系,最是不牢固。我们可杀一人,于两外两人用怀柔之策劝之,降之。”
顾望之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笑道:“他们三家背地里违法乱纪的事做得不少,若有心要挑出罪过想来也不难。可先遣一说客分别游说,叫三人互相起疑,若其中一人死,另外两人定会为了保命而相互供出对方,盟约不攻自破。”
“子瑜此计甚好,”顾望之看向袁继鹏道,“便这样办吧,过两日可向官家暗中请书,将相邻州县的军队调上些去邢、丹两州驻守,以防不时之需。”
袁继鹏颔首:“好。”
蔡京正欲说话,便听见楼下一阵嘈杂之声,不由走出厢房外探身看了看。
“没位置,如何会没位置?我之前常定的那个雅间呢?”一瞧着不过弱冠的青衫男子开口嚷嚷道,身后跟着莫约五六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子彦,要不算了罢,我们另换一家便是了。”旁边一稍矮小的少年拽了拽为首男子的衣袖,小声道。
胡子彦哼了一声,“不行,我说了在同春楼请你们吃酒便要在同春楼,若换了别处岂不叫人说我小气?”
那小厮陪笑道,“胡公子实在抱歉,今日确实是客满了,不如您在堂中稍坐,若有雅间空了出来,小的即刻便通知您。”
胡子彦皱了皱眉,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四周嘈杂的环境,翻了个白眼道,“不行,本公子素来不在外堂,非得雅间不可。去,把本公子常坐的月桂阁腾出来。”
那小厮一脸为难道,“哥儿,您莫要为难小的,实在是那月桂阁有客了,小的也不好将人撵出来不是?”
胡子彦随手扔了包银子在那小厮手中,倨傲道,“那人出多少?我出双倍,且他们今日的吃喝开销,本公子也一并全包了。”
“这……”那小厮正为难,抬眼便看见了蔡京,连忙道,“蔡大人您来了,实在是胡公子要您定的那房雅间,您看这……”
胡子彦抬头看了眼蔡京,方才笑道:“原来是蔡大人。想来是近日朝中事务并不繁忙,今个儿也有空出来吃酒了?”
蔡京皱了皱眉,听出了胡子彦话中的讽刺之意,可他到底是自己顶头上司胡新培的嫡子,自己也不好在此处同他闹得不愉快。
见蔡京并不说话,胡子彦又接着对身后跟着的几人道:“这位是兵部侍郎蔡大人,兵部新贵,很受我父亲看重的。”
胡子彦身后一瘦高的男子立马接话道,“原是蔡大人,既然都是熟识,想来也不妨将这雅阁让于我们胡公子罢?”
“是啊是啊,不妨事罢?”
“蔡大人可莫要小气才是,往后不还须胡大人多多提携吗?”
众人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玩笑道。
“蔡兄同你父亲是熟识,我可不是,这厢房若是不让,又如何?”袁继鹏冷笑着俯视堂下诸人。
他就说怎得半天不见蔡京回来,原来被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绊住了脚。
胡子彦见来人,一愣,连忙拱手道,“原来袁尚书也在,是子彦失礼了。”
袁继鹏与胡培新同为一部尚书,便是胡子彦也须得礼让三分。
“我若没记错,这个时辰太学似乎还不曾放学,胡公子怎么会伙着一众太学生出来吃酒?”袁继鹏看着堂下着了太学服的一众人,眯着眸子问道。
胡子彦有些乱了神色,连忙磕巴道:“今……今日下雪,先生身子略有不适,故而……故而才……”
“既如此,也该在太学内自行温书才是,如何又跑到同春楼来?”一微愠的声音响起。
冉仲景今日应了顾望之来吃酒,不曾想一进来便瞧见这帮子太学生在此处闹事,不由动了怒气。
“冉……冉侍郎……”那略矮小的男子见了冉仲景,吓得冷汗涔涔,连忙拱手道。
国子监隶属礼部管辖,冉仲景身为礼部侍郎,自然有权对太学生管训教导,若说重些,便是将这一众人罚出太学的权利也是有的。
冉仲景向来是清正自持,虽木讷了些却也实在是个好脾气,鲜少发怒的。
如今见他是当真动了气,饶是胡子彦也有些怯了,连忙拱手道:“冉大人,我们这便回去,这便回去了。”
说罢连同众人一起作了揖,便匆匆从同春楼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朽木不可雕,国子监这样好的地方,白白叫他们糟践了。”冉仲景入了座,皱着眉道。
他是岷州来的,出身困顿,父亲早亡,惟有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他和妹妹拉扯长大,家中不过算得上勉强度日,很是艰难。
平日里读书都是借了旁人的,一个字一个字手抄来,私塾里的老先生见他可怜,免了学费,才叫他能念得起书。
可京都中的公子哥儿,占着全南楚最好的太学,却整日放荡不堪,半分心思也不曾用在学业上,委实叫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