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的考虑跟云枝的猜想差不多。
但华霄出征前,两人已经约定一年为期,华霄会为了娶她拼尽全力,解决家里的阻碍。
眼下疏通了王爷王妃的思想,孩子也瓜熟蒂落,更有赵玦做靠山,想要不嫁,会十分棘手。
且云枝一旁看着,她见华霄回来,见他围着自己母子俩打转,心头是欢喜的,是幸福的。
“你对他如此没有信心吗?”
“小姐,跟您说个掏心窝子的话,若我与他之间,不是如此巨大的门第之差,也就欢欢喜喜的嫁了,左右将来就算没了情分,也有娘家可以抗衡。”
“可您看到了,王妃连闻家的皇商身份都不大看得上,更何况我呢?”
“我如今有什么?不过是一个长孙,还有阿角的怜爱,我不是对他没信心,而是这些年什么都见过了,情比金坚走到相看两厌的不计其数。”
“我此刻确实爱他,但凡想到分离就万箭穿心,却不得不为将来考虑。”
“以他王府幼子之尊,娶一个孤女,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男人是很容易被身边人带歪的,将来不打仗了,他泡在官场里,便是想要洁身自好,形形色色的女人也会往他身上扑。”
“他不可能不纳妾的,就算没了徐家小姐,也会有别家小姐愿意给他做妾,说不定妾室的身份远高于我,而我又拿什么来压制呢?”
“与其走到将来那一步,不如一开始就别嫁,还能在彼此心中留下一点美好的念想。”
云枝越听越心惊。
丁小一字一句,仿佛就是将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对赵玦,又何尝不是同样的顾虑?
于她而言,比丁小尚且不如。
当初为了复仇,虽是迫不得已,她却已经委身他人。
而为了夹缝中求生,更是灌了自己一副绝嗣药。
哪怕赵玦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绝世好男人,真能长情一生,等他继承了王位,又如何接受没有自己的子嗣?
她不能生,就会找别人生。
而她清楚,她无法接受一个那样的丈夫。
她或许是大逆不道,觉得男女之间应该彼此忠贞。
凭什么女人就必须被礼教束缚,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
女人对男人忠诚,男人不也应该同样的忠诚吗?
可这话不能对任何人说。
男人但凡有两个闲钱,便想多两房美妾,多几个子嗣。
礼教、规矩,全为束缚女人而生。
但凡有人提出异议,一句‘痴心妄想、数典忘祖’,便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便是她执意离开枣园的原因。
战局未定之时,什么都可以答应,但那只是为了安他的心。
战争结束了,便要回归现实的生活。
这并不是厌弃自己,并非自卑,配不上他赵玦,而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正因为曾经的经历坎坷惨烈,所以她要的爱情一定是坚不可摧、世间难觅。
如果没有,她也不强求,紧守心扉、闲度余生便可。
赵玦让她心动,但并不可托付身心。
只因儿女之情如露水昙花,寻常人家尚难以长存,又何况帝王将相呢?
丁小见她神色,知道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也是因为猜透了云枝的顾虑,再思及自身,她才能从阿角回来、孩子出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以小姐的聪慧和累累功绩,尚且对未来感到莫大的不确定,何况她一介孤女呢?
但云枝还是觉得,丁小跟自己不一样。
“本打算以后再告诉你,但你刚产子便多思多虑,恐钻了牛角尖,便提前跟你说。”
“我想着,自打到北边来,鸦城和成陵关,管他阴差阳错虚虚实实,总也攒下一点功劳,战后论功行赏少不了。”
“但我的身份是假的,只有死遁脱离这个身份才行,在那之前,跟赵玦要点好处,给你个显赫的身份这点面子他肯定是会给的。”
“如果这样,嫁进王府便能抬头挺胸做人,你和孩子也能有所倚仗,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丁小顿时落泪不止:“小姐,你怎如此心善?你怎么……”
云枝总算见到一点转机,笑着为她擦了泪:“当初在京城,没有你和全大,我也无法全身而退,全大还因我落下残疾,一身武功付诸东流,这本就是我欠你们的。”
丁小捧着她的手:“你不欠我们任何东西,白纸黑字签了协议护你平安,本就是分内之事,因为你,我们还得以找到郑国哥哥他们,与故人重逢。”
“您还给我们财物、房产,将我们视作家人,您给的早就是我们无法回报的了。”
云枝笑道:“好,不欠你,欠全大行吧?他于你如兄如父,最牵挂的便是你,我回报你,便是回报他。”
“别哭了,听闻月子里落泪会伤眼睛,这些事,你们要不要是一回事,我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她为丁小别着耳发:“如果真的爱阿角,就放心嫁吧,就算将来我们不在一处,我也能为你撑腰。”
莫大的感动与感恩充斥着肺腑,来来回回在体内游荡。
丁小想拒绝。
她一开始只是云枝的保镖,当差途中数次犯错,差点害她受伤。
而云枝将这些通通一笔揭过,真正平等的、温和的对待她与全大。
怀孕重逢至今,更是将自己视作家人,密不透风护在羽翼之下。
现在更是为了她的将来,做如此深远的打算。
她何德何能,受此眷顾?
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摇篮中的婴儿忽然发出一声吧嗒嘴唇的动静。
她的心蓦地一酸。
这个由自己亲自带到人间的小生命,凭什么由她在这一刻便决定,有没有父亲的陪伴长大呢?
她起身跪在床上,双手交叠对云枝行礼:
“小姐,我不要显赫的身份,阿角如今选择我,也并不是看重我的出身。”
“请您为我向太子求一道口谕,将来若情谊不再,允我与他和离,到时候若孩子愿意,允我带他离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