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禾毫不留情的将这些事实摊开来，摆在老夫人的面前，让她直视这些年她的坚持都是错的。
老夫人的目光一寸寸的将这座戏园都看了一遍，那目光太过沉重，好似里面压着什么一般。
最后老夫人的目光看向了顾瑾禾，她深深的看着顾瑾禾，就这么看了几分钟，然后才哑着声音，坚定的说道：“如果是我错了的话，那就错了吧。”
“但是我不会后悔。”
她不会后悔做下这个决定，因为正是因为这个决定，才让她走出了青澜的离开。
而顾瑾禾的回归，让她走出了失去儿子的遗憾和悲痛。
所以她不会后悔，永远也不会后悔当年这个决定。
其实有一件事老夫人谁也没有说过，当年她的父亲逼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时，是顾宴之从医院带走了她。
是顾宴之救下了她，救下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孩子另一条生命。
所以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她就告诉自己，他就是自己孩子的父亲。
永远都是。
老夫人的坚持让顾瑾禾有些想笑，她淡声道：“这还有意义吗？”
“您说您不会后悔，那又如何呢？”
“您一直生活在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您坚定的认为自己不会后悔，在这个世界里，您是不是还能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
“是您自己宽恕了您自己，和旁人没有关系，没有人劝您，是您自己想通了，但是您不敢承认这一点。”
“所以您坚持着已经没有意义的决定，就这么过了几十年。”
“其实您会不会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那些想等着您后悔的人，都没了。
其实人生在世，谁没做过错事？
做过就做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低头认个错，重头再来。
只要自己放下了，就没人会拿这件错事拿捏自己。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人了，年过半百，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当面这样说。
如果换做是别人，早就被人拖出去了。
但是偏偏这个人，是老夫人这辈子最亏欠的一个人。
顾瑾禾的身份注定决定了她往后的日子，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一个不小心，甚至连命都会丢掉。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老夫人对顾瑾禾才会这么宽容，这么容忍顾瑾禾多次触犯她的禁忌。
一次都没有处罚过顾瑾禾。
顾瑾禾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可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更加感觉到无力。
上辈子顾瑾禾回到顾家之前，想着的是自己的家人会不会喜欢自己，能不能接受自己，毕竟她从小不是在顾家长大的。
顾瑾禾担心家人会嫌弃自己，然后更加不喜欢自己。
后来回到顾家之后，顾瑾禾感受到了温暖，家人给予的温暖，但是这层温暖总是令她觉得隔着一些什么。
当初顾瑾禾以为这层隔阂，是因为他们之间缺失的二十年相处的时间，所以她强迫自己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重生之后，顾瑾禾才知道真相，然后便理解了他们给予的这份温暖，为什么总是隔着东西了。
因为他们知道顾瑾禾会死，会死在二十八岁那一年。
所以他们在用极大的补偿，去宽慰自己愧疚的内心。
尤其是老夫人，两辈子顾家对顾瑾禾最宽容和宠爱的人便是老夫人。
因为这一切都是老夫人酿成的，所以她这么做，只是在给自己赎罪罢了。
因为他们都放弃了，放弃帮顾瑾禾争夺生命，就这么放任自流的让顾瑾禾一日一日度过。
所以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顾瑾禾的心里才会产生怨怼，顾家一边冷漠的看着她死亡，一边又想尽办法的对她好。
这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知道顾家人的想法之后，顾瑾禾就再也没有办法和他们正常相处了。
所以每月初一十五的晨昏定省她不去了，每月顾家人聚餐的日子，她也不去了。
因为就算去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更加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才合适。
顾瑾禾担心自己哪一天忍不住，会说出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为此，只能尽量避免双方碰面。
没有人会明白，当清楚的知道自己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会死，怎么死的时候，是怎么做到内心无波无澜的。
没有人经历这一切，就更加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
顾瑾禾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愧疚的补偿，而是亲人之间的信任和尊重。
但是这些顾家都没有给她。
而这两样东西，后来顾瑾禾在傅淮远的身上都得到了。
所以，顾瑾禾不需要顾家的信任和尊重了。
从白家宴会回来到现在，其实顾瑾禾一直在等。
等顾家有人站出来给她一个解释。
但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然后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这一个多月来，顾瑾禾一直都没有出门，就是在等顾家有人能给她说一下当年的事情。
但是最终她没有等到，所以她出门去了傅家，又去了秦家。
既然顾家没有人出来给她解释，那她就去找别人要一个解释。
如今京城这地界，谁人不知道她顾瑾禾是慕容家的血脉？
所以顾瑾禾直接询问秦母的时候，秦母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将当年知道的事情，都说给她听了。
连外人都知道她需要一个解释，但是身为顾家人，她最亲的亲人，却没有告诉她。
而她等了一个多月，结果却只等来了老夫人一句，不会后悔。
可是她需要的不是这句不会后悔，而是一个解释。
为什么隐瞒她真相？
为什么不告诉她事实？
他们到底是用怎样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的？
面上一个表情，内心又是另一种表情。
都说人性是一件事非常复杂难辨的东西，有时候在不可控制的环境下，做出的决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变成一颗子弹击中自己的心脏。
而老夫人当年射出的那颗子弹，早已穿透她的心脏，如果剥开她的心脏的话，相信一定是鲜血淋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