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乔幽眼皮微微垂落,目光落在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上。
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我要去洗漱。”
她稍微用了点力,将他手给掰开,站起身来。
楚默离听见睁眼,还是放开了她。
水乔幽转身之时,手指却又被他拉住。
她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盯着她道:“阿乔,雨快停了。”
水乔幽忆起他昨晚所说,与他对视一息,回道:“这是好事,雨停,公子就可以回王府了。”
楚默离嘴角闪过一抹苦笑。
这时外面的雨声里好像混合了脚步声。
水乔幽以为时礼过来了,下一瞬,甜瓜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老大。”
水乔幽听到是他的声音,心思回到近前。
楚默离神色已恢复正常,也放开了他的手,先前那一抹弧度,似乎只是水乔幽的错觉。
甜瓜是跑过来的,看到前面厅里没关门,就直接冲进了厅中,瞧见屋里情况,他整个人有些傻眼。
这屋顶,苟八上次不是修过了?
他就知道,这死老头子就没个可靠的时候!
甜瓜赶紧又撑起伞,往同样没关门的卧房里看,“老大。”
头一伸,他见里面也是在下大雨,又没看到人,有些担心水乔幽了。找了一圈,通过后面开着的门见屋顶好似有烟,连忙往后面跑。
他刚冲到门口,水乔幽正好打开了门。
他瞧见她好好的,内心负罪感少了些,“老大,你。”
‘你’字还在嘴边,眼神很好的他瞧见了水乔幽身后刚刚站起来的楚默离。
他话语停顿了半息,才将话说完整,“没,事,吧?”
楚默离已经将衣服穿好,看上去也没有一夜未睡的疲惫,更没有刚睡醒的不清醒。
可是,甜瓜一眼瞧出他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身衣服,衣服上还多了不少褶皱。
他再看水乔幽,也是昨日那身衣服。
他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水乔幽知道楚默离穿好了衣服,坦荡道:“没事。”
甜瓜却没将她话听进去,脑子一下子灵光起来,不好意思地低声问她,“老大,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水乔幽刚踏过门槛的脚,在门槛上方稍稍停留了一刹。
在甜瓜看来,水乔幽是花楼都去的人,再说他们是土匪,她做什么都不过分。
瞧清了里面的条件,他甚至有点佩服水乔幽。
老大不愧是老大,不管任何事情,都可迎难而上。
他不觉她这‘行为’有何问题,只怪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想要将功补过,“要不然,我现在就走,你就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办事,晚点,我再过来。”
水乔幽才落地的脚,又出现了停顿。
甜瓜自认自己声音很小,水乔幽却知道楚默离的耳力也好得很。
她立即回头看去,正好瞧见楚默离也在往这边看。
周围气氛瞬间多了一股诡异。
甜瓜也感觉到了,却以为自己猜对了,不等水乔幽说话,迅速跑走。
水乔幽回头,他都快已跑前面去了。
水乔幽作罢,楚默离却大步出来,想要喊住他。
“甜瓜。”
甜瓜头也不回,越跑越快,“老大,你们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楚默离喊不住他,只好直接开口,“我和你们老大,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甜瓜脚下不停,表示理解,“我明白,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楚默离与水乔幽一时都失了话语。
水乔幽看着他一溜烟跑没了影,阻止了楚默离冒雨追上去,“算了,你放心,他不会出去乱说的。”
话一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了。
她又换了个说法,“晚点我再和他解释一下便是。”
楚默离听着她这个话语,再看她并没有为自己的声名忧愁,也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甜瓜这么一闯,两人都没了睡意。
水乔幽看雨小一点了,先去洗漱。
楚默离拿着破斗笠,又去查看了一圈她的危房。
下了一夜雨,本来就要塌不塌的房子,看上去更不像可以住人的地方。
他转了一圈回来,瞧见水乔幽却仍旧云淡风轻的模样,他都有点佩服她的这份心性了。
水乔幽洗漱完,时礼终于带着雨伞和马车敲响了院门。
时礼见到楚默离,连忙请罪,说明了现在才过来的原由。
昨晚突然下雨,他见雨太大,就先回了王府,想要赶过来接楚默离。
哪知,昨晚城里出现了贼寇,那贼寇逃蹿时,惊动了巡城的官差,致使昨晚城里巡夜的官差不少,他们王府周围也有好几波人。他套好马车准备出王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
他担心出门后被官差撞上,楚默离又不在车上,这个节骨眼上,会给楚默离惹来麻烦,就想着先避一避,等他们走了再过来。
没曾想,那贼寇太能躲了。官差满城找他,找了他一晚上,直到今日早上天都亮了才抓到人,这让他也耽搁了来接楚默离的时辰。
楚默离瞧他自己也是一身狼狈,身上还是湿的,只是说了句‘下不为例’,吩咐他晚点找点人过来将水乔幽这院子修一修。
水乔幽就在旁边,“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可以找人。”
时礼一进门瞧见了水乔幽这院子的受灾情况,连忙道:“水姑娘不必客气,不麻烦,晚点我就找人过来。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楚默离,向水乔幽陈述事实,“你这房子,今日就算能修缮好,这几日暂时怕是也不适合住人。”
他周到问道:“你可有,暂时可以借住几日的地方?”
水乔幽还没回答,他又望回楚默离,给出建议,“对了,公子,你先前赏给属下的那座宅子,暂且还是空着的。”
他征求二人意见,“水姑娘若是不在意的话,可以先去那儿住几日?”
时礼说得没错,这宅子这几日就算能修好也是住不了的。
水乔幽却没想着借住,“多谢好意,就不麻烦了。”
她本想说她可以住客栈。
时礼却立马道:“姑娘别客气,一点都不麻烦。那座宅子就在你们都水台后面那条街上,离你上值倒是近。就是那宅子还是空的,还要布置一番。”
楚默离听闻,对水乔幽道:“那你先去那儿住几日。”
说完,他转头又吩咐时礼,“今日你先去添置些用具,账从王府走。”
时礼立即应下,并询问水乔幽可有要求与偏好。
水乔幽听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往,“……随便。”
时礼闻言也不觉得为难,“好的。”
水乔幽理解了他为何能得楚默离的看重。
楚默离今日不用上朝,时礼看天色尚早,没有询问楚默离何时走,道:“公子,那属下去外面等您。”
他自己撑了一把伞,手里拿着一把伞,他将手里的伞留下,没等楚默离开口,人便走了,步伐不比进来时慢。
楚默离看着那仅有的一把伞,没有急着走,等到水乔幽收拾好了,撑起伞与她一同出门。
雨虽然比昨晚小了一点,却依旧是淅淅沥沥,水乔幽也没再推拒他这份好意。
水乔幽与他保持了一尺距离,楚默离自己往她那边靠了点,将伞换了个手,挨着她的手迅速将她搂过来了一点。
巷子里没有其它人,水乔幽偏头,他恍若不觉,“衣服都湿了。”
水乔幽瞧向他那只手,他自觉地放开了。
楚默离询问她,“你今日何时下值?”
水乔幽未再与他计较,“不清楚。”
“我下午要进宫,不知何时出来。那我让时礼下午去都水台附近等你,给你引路。”
“不用麻烦了,我可能会很晚才下值,你将那座宅子的具体方位告诉我就行,我下值后自己过去。”
楚默离听她愿意过去,知道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听了她的意见,“那也行。”
水乔幽住的地方离袁府不远,楚默离坚持将她送到了袁府附近。
虽然他要找袁松,但是这一大早的,他还是没有与水乔幽一起出现在袁松面前。
看到水乔幽走入袁府,楚默离对时礼道:“你这段时日,若有空闲,再去城里挑一座宅子。”
时礼会意,“谢殿下赏赐。”
他不忘询问楚默离,“那都水台后面那座宅子如何布置为宜。”
“她不喜繁复,清雅点就行。”
“好的。”
水乔幽跟着袁松从袁府出来,楚默离的马车已经不在原地。
袁松坐在马车里,却还是难以相信他的贤弟变成了贤妹,过了一晚上,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之中。
到了都水台,袁松看左右没人,实在没忍住又与水乔幽确认了一遍,“阿乔,昨晚那姑娘真的是你?”
水乔幽点头,“是的。”
袁松不得不信了。
水乔幽离开后,他独自消化了一会,后知后觉想起她之前留在官府的文薄,记起她说庆王也知她是女子,赶紧去调了出来。
翻开一看,却发现上面记的并无差错。
水乔幽的这份文薄是他自己给她办的,当时他想先下手为强,再加上她是从安王府出来的,心想她的身世肯定没有问题,也没找她要户籍,只是问了她一些她是哪里人等相关信息,就揣着小心思直接给她办好了。
如今手里的文薄却与当时有了差别……
数息过后,他茅塞顿开。
安王!
一定是安王改的,也只有他有这本事。
他亦肯定了一事,看来他与夫人昨晚都猜想是对的。
既然水乔幽的文薄已经没有问题,他也松了口气。
然而,将她那文薄送回去,他又想叹气。
看来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不管那人看着再像男像女,他必须都得先亲口问清楚对方是男是女。
水乔幽刚到袁府之时,夙沙月明带着观棋冒雨到了水乔幽的小院门口。
观棋上前敲门,无人应门,“大公子,水姑娘应该是出门去都水台了。”
水乔幽没有锁门的习惯,但是她不在家,夙沙月明也不好直接推门而入。
观棋给他分析道:“水姑娘既然还能准时出门去都水台,那她这儿昨晚应该没什么大事。”
夙沙月明通过外面往里看了看,瞧见水乔幽住的那半边宅子似乎还没倒,担忧的心落了一点。
但愿如此。
他知水乔幽养在后院的那匹马一向都是甜瓜在照看,不过他虽知道甜瓜也住这附近,却不知他具体住哪,就耐心在门口等他。
这一等,等了半个时辰,甜瓜慢悠悠地悠了过来。
甜瓜早上虽然‘落荒而逃’,但是想到水乔幽的‘壮举’,拿下了传言十分厉害的安王,他心情也跟着变好,再过来他脚步都透着愉快。
一抬头,瞧见夙沙月明,他愉快的脚步停了半步。
第一反应替水乔幽着急,糟糕,这怎么两个撞一块了。
夙沙月明主仆二人这时看到了他,观棋朝他打招呼。
甜瓜醒神,转而想起平日里这个时辰水乔幽都已出门了,不然他也不敢过来。
他稳住自己,脚步恢复。
前段时日,他从水乔幽那知道了夙沙月明本姓夙沙,不姓夙,他收住情绪,有礼给他行礼,“夙沙公子。”
他顺便瞟了一眼夙沙月明身后掩着的院门,若无其事地问道:“老大出门了?”
确认水乔幽已经出门,甜瓜悄悄舒了口气,热情地推开门请夙沙月明进去坐。
屋里没关门,三人才到门口,就见到屋内的奇观。
夙沙月明主仆二人一起停步。
甜瓜先前来过一次,已经对里面的情况见怪不怪,快速进门给夙沙月明擦了把椅子,跑去灶房给他烧茶。
观棋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大公子,水姑娘为何总能找到如此特别的宅子!”
他看着漏雨比水乔幽在麻山镇那座小破院还严重的屋子,却还坚强挺立着,忽然觉得这宅子用料其实还挺好!
夙沙月明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家中能有如此景致,一时也没有作声。
甜瓜快速跑到灶房,认认真真看了一圈,见屋里没有可疑的地方,这才彻底放下心,勤快地找茶壶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