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严实地拉着窗帘的室内昏暗一片。
隔音效果良好的室内屏蔽了外界的鸟鸣、车声。
只有偶尔像是书页被翻动时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细响。
添了木质冷香的香炉已经不再往外吐出袅袅轻烟,但室内仍旧留有冷香清浅的余韵。
就着微末的余香,沉浸于一场美梦的男人悠悠转醒。
他似乎还没完全从梦中脱离,漆黑的瞳仁透着尚未清醒的迷茫。
直到身侧有人倾身压近,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带着笑意的声音将他从梦中请回现实:
“早上好,亲爱的。”
见那人道完早安后就轻车熟路将脑袋往他肩窝里埋,似要搂着他再睡个回笼觉。
楚云谦顺势伸手抱住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手指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语气怅然:
“早,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好的梦。”
楚枭在伴侣的身上腻了一阵,听见他提梦,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语气不掩得意:
“那你喜欢吗?”
楚云谦自然是喜欢的。
在他真实的经历中,他的少年时期并没有一个自称是他未来伴侣的怪物来到他身边、在他身侧陪着他。
但是那个梦里有,只有他能看见的、属于他的怪物强硬地闯进他的生活,
使尽各种耍赖的手段留在他身边,用那种直白且强烈的爱意教会他如何去爱。
那是一段他为数不多的、感觉很美好的经历。
美好到在醒来发现那只是个梦后,他会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楚云谦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做那样一个梦。
他嗅着室内的残香,想到楚枭点燃香炉里的香料时那神神秘秘的样子。
被问起为什么要点香时,楚枭那时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他:
“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现在又问他喜不喜欢,看来那场梦就是他的礼物了。
楚云谦推了推他的脑袋,想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被这样沉甸甸压着,他感觉自己都没办法正常说话了。
楚枭像是终于咬够了他肩窝里那块细软的皮肉,顺从地起身。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明亮的光线洒进房间内。
然后回到床边坐下,看着坐起的楚云谦,面露期盼:
“你喜欢吗?”
楚云谦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角,眼中的笑意止不住:
“非常喜欢。”
看着他因为一句话就要克制不住压过来。
楚云谦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抵住他要凑过来的脑袋。
为了不让自制力极差的某人大清早的就上火,他撩完就跑。
几步就走到了洗漱台前开始洗漱。
伸手扑了个空,楚枭因为自己伴侣那句‘非常喜欢’而心花怒放的情绪稍微收敛了些。
没郁闷多久,他也走到洗漱台边,强行挤在镜子前挨着人家一起洗漱。
洗漱完毕后,刚擦干脸上的水珠,楚云谦就被人托着臀部放到洗漱台上。
他的脊背抵着冰冷的镜面,然后被强制征收一个深重且绵长的早安吻。
陪着人胡闹了一阵,楚云谦被放下来后腿软了一下,差点没站住。
他不太敢去看镜子里满面欲气的自己,
以换掉被沾湿的衣裤为由飞快地钻进浴室里,并明令禁止楚枭跟进去。
也不是他到如今还招架不住一个吻,主要是地点不太对。
那面镜子总会让他想起某天被压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被这样那样的羞耻画面。
而且看楚枭那反应,估计也想起了某些不太健康的画面。
这时不溜,估计他今天都出不了这门。
将自己和楚枭都收拾得人模狗样的之后,
楚云谦打开那盏香炉看了一眼,发现只剩下烧尽的香灰了。
料想自己的梦应该跟它脱不了关系。
“你真的会造梦?”
他偏头看向将床头的相册当宝贝一样收起来的楚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楚枭把那本独属于楚云谦的相册收进自己的私人空间里。
走过去抱住他劲瘦的腰,将脑袋搁在他肩上:
“不会,我只是将它当做媒介,在里面放置了一个小世界,然后再让你看到。”
上网冲浪了几天,楚枭的语言表达能力与日俱增。
楚云谦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不知道他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不过也不用他问,楚枭就自己说出了‘解题步骤’:
“过去无法被更改,我参与了你的过去,但它终将会变成另一个平行世界。
所以我在它从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分离出去、发展成另一个世界之前拦截了它,
然后放进我选中的媒介中,以一场梦的形式让你看见了它。”
楚云谦拨弄那个香炉盖的指尖一顿,侧头去看那个轻描淡写就决定了一个世界命运的人:
“所以,那不仅仅是一场梦,你真的回到了我的过去,并且陪在我身边十几年?”
楚枭闻言立刻点头,有些疑惑亲爱的为什么在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那是当然,亲爱的,你小时候好凶,一见面就打我,还要扯掉我的羽毛……”
这话说得委屈巴巴的,很有装可怜的成分在。
楚云谦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回想那个梦的内容,有些哭笑不得:
是谁也不先自我介绍,一上来就对着未成年的叛逆少年又亲又抱的?
不把他打残都是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了。
想到自己那时候因为他是个怪物就飞快地接受了他的亲近,
楚云谦咳了一声,默默转移话题:
“那个世界现在是在香炉里?那要是香炉碎了,它也会毁灭吗?”
楚枭有问必答,他想了一下,然后摇头:
“它只是媒介,就算这个媒介碎了,我也能把那个世界放到另一个地方,不会影响到它的发展。”
听他这样说,楚云谦心里那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才淡了一些——
要是因为他一个梦,另一个世界的人的命运就要处于一个随时会毁灭的状态,那也太那个了……
知道那个世界虽然被截下当成投影仪,但是还是会按照预定的规律运行。
楚云谦倒也没那么大的压力。
虽说‘整个世界被装在一个香炉里’这种事看起来很荒谬,
但谁又能保证他们所在的世界不是装在一个又一个的媒介里呢?
所以,只要那个世界能如常运行、那个世界的人能按照既定的轨迹继续生活下去就好。
就像缸中之脑,里面的人不知道他们此刻身处一个香炉中。
就不必太过纠结这种『命运』之外的东西。
或许是楚云谦盯着香炉看的时间太久,让楚枭察觉到了什么。
他声音有点低落地解释了一下:
“因为有我陪伴的亲爱的注定不会成为现在的你。
所以我才想让那段经历以这样的形式变成你的回忆。
哪怕那只是一段记忆,我也想让你高兴一点。”
楚云谦转身回抱住了他,被这样直白又热烈的情感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很高兴,谢谢你陪伴我,也谢谢你愿意爱我。”
两人较劲似的拥抱了许久,直到煞风景的手机铃声将这混杂着感动与爱意的氛围撕破。
楚云谦下意识去找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以为是公司来催他上班的。
不料等两人看过去,却发现是特异局那边打来的。
当时给楚枭买了手机之后,他俩就被逮到特异局总部了。
后来达成雇佣楚枭去当特殊成员后,他们就交换了电话。
所以他们有事不打楚枭的电话却打到楚云谦这里,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
接电话前,楚云谦很怀疑楚枭截胡了一个未成形的平行世界塞香炉里这事被监测了。
所以他们打电话过来是要谈这事。
心想特异局消息还挺灵通。
接电话后,他短短几秒内就想好的说辞却没派上用场——
对方只是遇上了个大麻烦,催他去上班。
想到后面要请婚假来着,楚云谦就让楚枭去帮忙了。
毕竟就算邪神咖位真的很大,也不能一天班不上就先请半年假……
好吧,其实也行,毕竟身份摆在那儿……
但还是让他先去解决棘手的问题吧。
最好是一次性解决那些特异局搞不定的问题,省得度假期间还要让他回去加班。
叮嘱楚枭好好工作、又送他去了上班的地点后。
楚云谦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开始勤奋工作,争取腾出更多时间。
对于自家老板间歇性化身工作狂,特助和总裁秘书甲乙丙丁已经见怪不怪了。
想起之前老板每隔十天就消失一次,回来后又疯狂工作,
他们只觉得这是他们上司的工作作风,接下来指不定又要玩消失。
虽然担心他们家养眼又雷厉风行的总裁会因为加班过度劳累,但他们也不太敢多劝。
虽说这位总裁之前是个很爱玩的主儿,
但他到了公司后却不把他的生活作风带过来。
相反,这位总裁在工作上还是挺严厉的。
每次去做报告或者开会,他那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把人说哭的嘴总是让人怵得慌。
没人会想去触上司的霉头,除了生活助理小陈同志。
小陈同志曾‘有幸’撞见过上司家里藏着个对象、
而且上司和他对象的相处方式和他在公司所表现出来的大为不同。
可能就是因为撞见了上司不同的一面让他对上司霸总的滤镜碎了一地,所以他才会格外的勇。
在助理往他桌上放了第三杯咖啡并提醒他该休息了之后。
楚云谦总算是从工作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看了一眼那杯咖啡和糖,没有动,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送完咖啡后就要撤退的助理。
想着对方似乎有个女朋友来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叫住了已经摸到门把的小陈。
片刻,几位秘书小姐姐见到勇士陈助理一脸梦游地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
瞅着领导不在,一脸八卦地叫住了他,并挤眉弄眼地瞥瞥办公室,一看就是想问发生了什么。
小陈依旧一脸梦游,他没说发生了什么,只是问了一个刚被问过的问题:
“你们要是结婚,婚礼是选中式婚礼还是西式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卧槽老板要结婚了?!他跟他那个奇怪的男朋友是认真的?!’……
完全不记得要嘴上把门。
工作了一天,想着还要去接楚枭回家,楚云谦就没加班。
其他人本来还以为上司要将工作进行到底,都做好了加班的准备。
见楚云谦踩着点下班了,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也一头雾水地走了。
到了特异局总部明面上的正门,楚云谦刚下车,迎面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楚枭、鹿黎和陆案。
见他们都亲自出来送人了,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需要他调解。
不料刚走到近前,他还看见了另外两个算是认识的人——
只见一个曾做过副本boss的红衣青年非常熟络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很熟。
楚云谦看了看笑容可掬的红衣青年,再看看站在他身旁一脸冷漠的青年。
将几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楚枭身上。
楚云谦觉得比起问他们怎么回事,先安抚一下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楚枭比较重要。
摸了摸他的头又低声安慰了几句,把人哄好后。
楚云谦眼睛看着那两位boss问鹿黎和陆案:
“他们就是需要楚枭出手的大麻烦?”
鹿黎点头,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们自称是游戏副本缺人临时招的boss,因为实力够硬躲过了副本爆炸,然后就来到这里了……”
陆案补充:
“他们看到楚枭后说认识他,并且还说跟你挺熟……
只是,楚枭揍他俩的时候下手挺狠,我们也不确定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楚云谦又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红衣青年和他身边那位由蛇变成人的青年。
大概知道楚枭为什么会打他们了。
估计是当初他设局,给九倾他同伴打了一掌,他还记着这个仇。
“我们在一个副本见过,算认识,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意思?”
楚云谦不觉得他们把这俩前副本boss带出来就为了让他认人。
果然,鹿黎揉着眉心,一脸愁苦:
“经局里商议,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把那些误入这个世界的怪物们送回去……
那些原本生于副本的怪物就算了,毕竟副本炸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像这二位据说是有原世界、且破坏力惊人的,还是送回去比较好。”
楚云谦觉得奇怪,这事直接跟楚枭说不就行了?
还特意告诉他做什么?
想到楚枭对那两人的态度,他侧头看那个偷偷摸摸牵自己手的人:
难不成是楚枭不愿意,要让他来当说客?
这回不等他问,一直没插话的红衣青年举手,语气欢快地说出一句颇欠揍的话:
“据说若是要送我们回去需要测算方位。
这个倒是可以掐算出来,但我们觉得这个世界甚是奇妙,打算先游玩一段时日再回去。”
那语气,跟来郊游似的,说着还将胳膊搭在他同伴的肩上,非常欢脱地表明来意。
楚云谦的目光移到那个冷若冰霜、看着很沉稳很正派的青年身上。
见他只是瞥了旁边那人一眼,没有出言反对,算是默认了。
“所以?”楚云谦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鹿黎和陆案有点难为情地开口:
“所以,我们希望在他们停留期间,能由你们照看一下……”
毕竟那俩和之前那些小怪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那个穿白衣服的冰块脸可是个连导弹都能直接劈、就算直面爆炸衣角都不带脏的狠人!
何况那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红衣青年都没出手,要是这俩联手……
恐怕就只有楚枭能管得住他们了。
楚云谦:……
自来熟的九倾眨巴着眼睛看楚云谦,就差把求收留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在鹿黎二人的殷切恳求与楚枭的不满中,楚云谦还是点了这个头:
——这差事除了他还真没人能接。
“谢谢谢谢!”
“多有叨扰。”
笑嘻嘻的九倾和他不苟言笑的同伴同时道谢。
一个没个正形,一个规规矩矩拱手行礼,看得楚云谦只觉糟心。
他觉得,要不让这两个修仙的先换套现代装再剪个头发?
楚枭就算了,大概是因为鸟类一些奇奇怪怪的习惯,头发和翅膀一样不让除伴侣以外的人碰。
但此时身边又多出俩长发飘飘的男青年。
穿着、讲话还古里古气的,看起来多少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