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地上坐得太久,腿部血液循环有些不通畅,林半夏站起身时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
林半夏却未曾理会一眼,只是踩着满地的碎片,蹒跚地走进女儿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他们一家共同的回忆。
角落里的那张床是他们亲手挑选的,放在床头的小熊是他们送女儿的生日礼物。
为了迎接开学而买的新书包就挂在架子上,缀在书包上的红花是林半夏亲手缝的。
她是搞艺术的,没做过这种活儿,但为了讨女儿欢喜,硬是学了很久才学会。
所有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先前的样子,可它们的主人,却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半夏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失魂落魄的从柜子里拿出了行李箱,开始一件件地收拾起来。
她真的没办法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一看到以前的东西,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失去的女儿。
再这样下去,她的精神一定会失常的。
在这段充满了痛苦和悲伤的婚姻中,林半夏所有难过的时刻,都没有丈夫陪伴在身边。
她想不到再维持这段感情的意义,也不想再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之中。
身后,宋明谦远远地跟了上来,呐呐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林半夏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开,拿着行李就走了。
不仅是她自己的,女儿的一切东西也都被她通通收走。
只留下宋明谦看着转眼间便冷清至极的房子,忍不住用力地捂住脸,颓然地蹲在地上。
耳边司机说话的声音还在响起。
宋明谦看着远方的景色,却忍不住又是一阵出神。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他已经忘记这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只记得当时的女儿,约莫还只有两岁左右。
连走路都不太稳当,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像只可爱的小鸭子。
宋明谦工作很忙,平时难免对家人有所缺失,也很少陪伴妻子和女儿。
女儿却一点不认生,每次他一回家,都会颠颠地冲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含糊不清地喊上一声:
“爸爸,欢迎回家。”
软糯糯的童音,真是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宋明谦回忆着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摩挲起自己手腕上的疤痕,唇边泛着一丝苦笑。
当初林半夏指责他冷血,觉得女儿没了他都不难过,甚至都不肯抽出身来陪一陪她。
可他……又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宋明谦对女儿的爱意不比任何人少,每当寂静无人的夜里,他也会一遍遍的向上天祈祷,他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命。
只要能挽救女儿的生命,让他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但那时候,正赶上他们手头上研发项目最重要的时期。
这不是宋明谦一个人的成果,更是他们整个团队,乃至于国家的。
强烈的责任感让宋明谦容不得自己有任何失误,哪怕是他哀莫大于心死,也不得不逼迫着自己暂时忘却这些。
为了放下失去女儿的痛苦,他不断的用忙碌麻痹着自己,让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在这样高强度的压力下,宋明谦整个人都要濒临崩溃了,完全是靠打针输液才苦苦支撑下去。
这样的折磨,也使得他在那一节点结束的时候,有种身心和灵魂都被抽空的感觉,当场休克在了研发室。
这段过往,一直都是宋明谦心底最痛苦,最不愿意提起的。
他越是逃避,越是不愿回想,就越忍不住诘问自己。
连他都被这些负面情绪折磨成这样了,当年的林半夏,该有多难过?
“宋同志,我们到了。”
在司机的提醒下,宋明谦缓缓睁开了眼睛。
听着从卡带播放机里传出来的妻子熟悉的声音,他恍惚了许久,整个人都还沉浸在过去之中。
一直到司机疑惑地又喊了他一声,他这才彻底回过神。
“没想到我居然坐着睡着了,还把脑子给睡糊涂了。”
宋明谦故作轻松地笑笑,下意识抬手揉了下眼睛,触碰到脸颊的一瞬间,却发现脸上还挂着湿意。
已经下来帮他拉开车门的司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愣住了。
“宋同志,你这是……”
“没什么,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
宋明谦抹了把脸,冲着司机笑了笑,拿过行李匆匆下车离开。
刚做了这么一场梦,他实在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家里。
正好程家就在附近,宋明谦又惦记着怀着身孕的程婉,便想着干脆先去姐姐宋寻英家里。
拐进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后,他敲了敲门。
见里面没人应声,便熟门熟路地从放在门口的一小盆兰花下面摸出钥匙。
推开大门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小处院子。
虽然面积不大,整理的却十分整洁,偶有几盆花花草草点缀其中,看起来格外温馨。
宋明谦打开主屋房门走了进去,把行李随手放到了墙角,一路打量着里面的陈设。
见桌子上放着一只揭了盖的茶杯,他顺手拿起来,摸了摸杯壁。
这杯子已然彻底凉透了,一点温度没有,里面茶水的颜色更是被浸泡成了深褐色。
宋寻英很勤快,像杯子和餐具这种东西,向来是用过以后当场就洗干净了。
通过这只杯子足以断定,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很匆忙。
甚至焦急到了,连多喝口水的功夫都顾不上。
宋明谦揣测着他们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又顺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悬挂在墙上的全家福。
这张全家福,是他们家里年代最久,也是家庭成员到的最齐的一张。
照片上的人都还很年轻,宋寻英和程远山依偎在一块,怀里各抱着一个女儿。
宋明谦站在姐姐旁边,一手牵着林半夏,另一手,则是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一家人面对着镜头,笑得格外青涩,却又无比幸福。
当初拍摄这张照片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十几年过去,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宋明谦只觉得心底一痛,满腔都苦涩的厉害。
但不得他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太久,身后就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明谦啊,可算把你给等回来了,寻英和小程有事出门去了,怕你来了找不着人,叫我给你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