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空间门还是一如既往的……”
扶着脑袋,强行压住恶心想吐的冲动,时辰在心中默默吐槽。
都多少年过去了?
这空冥的空间传送怎么还是那么烂?!
就在时辰恢复状态时,辟邪远望道路尽头的住宅,心中忽的生出一股奇异的感受。
这房子……我好像来过……
意识到这一点时,辟邪心中一惊,瞳孔微缩,万年不变的脸上闪过几丝诧异。
他怎么会这么想?
这是那只叫空冥的麒麟住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来过?
可是……如果进了宅,有一个小亭子,旁边是一汪清泉,还有绕泉堆砌的石头。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辟邪想将之记下,却发现那些画面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任何都想不起来。
诡异的感受如潮水退去,辟邪扶着自己的额头,心中哑然失笑。
“我到底在想什么呀?”
“兴许是我多虑了。”
收拾好心情,三只兽结伴同行,向着远方的宅邸走去。
一路上,空冥为了不泄露伪装,装出一副高冷的姿态,目不斜视的走自己的路。
他必须如此做,任何一点热情的样子都可能暴露自己的本性。到时候被辟邪发现了,一切就完了。
他们的脚程很快,眨眼功夫就进了院子。
刚走进去,辟邪眼睛瞪大起来,在他面前,一座亭子倚着清泉,众多的石子围起小谭,一如他刚才想的一样。
“怎么……可能?”
巨大的震惊下,辟邪情不自禁的念出声,一双眼睛像是丢了魂一样,毫无光彩。
“哥,你怎么了?”
爪子按着辟邪的肩膀,时辰的眼眸中流转关心,说话的语气流露担忧。
“……没事,”辟邪收拾表情,摇摇头,掩饰了刚才的举动,“只是看这里有点好看,一时有点惊而已。”
闻言,时辰狐疑的瞄了一眼辟邪,在他的印象中,辟邪可没那么多闲情雅致去欣赏风景。
可辟邪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竟毫不退让,很是坦荡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难道真是我敏感了?”
疑惑的摸头,时辰背过身,走了开来。见状,辟邪暗舒一口气,爪底的冷汗也消散不少。
“差点就被发现了……”
莫名的,辟邪对于时辰生起了一抹不信任,他感觉自己弟弟的行为很怪。
“他跟那只麒麟……怎么好像认识的样子?”
“不对,他们一路上也没交流……可我感觉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脑中思绪纷飞,辟邪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索性就放空大脑,看着眼前的风景。
青苔爬上青石,剔透的露珠在绿色间滚动,无数个日月,石头与青苔共生,它为青苔提供依托,青苔为它披上衣服。
这样幽静的石头,你还可以在寂静的春山中,那在松林与明月下淙淙而鸣的小溪中找到。若是你见着了,定当感叹它出尘浑厚的气质。
朱红色的亭子好似一位美人,那重叠高耸的飞檐是她的秀发,而随时光剥落的朱红柱子,则好像在暗示她因时光的流逝而衰老。
眼前的一汪水潭无波,是美人日夜的哭泣汇成了这小谭?还是大地裂开了伤口,雨水汇聚于此?
兴许空中的云知道答案。此刻,它们躺在天空上。那样高的天总有狂风,它们直直的撞向白云,将白云撞裂。于是,白云们飘荡着,如同裁缝匠剪坏的布,被随意的甩到天上。
脑中的思绪被清空,辟邪躁动的心安静下来,他莫名又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过了这亭子,是一条走廊,走廊后,便是大门,推了门,就是客厅……”
“哥,你在想啥呀?”
爪子在辟邪眼前晃动,时辰有点担忧的看着辟邪。莫非天禄的傻气,隔了几千年,传到了辟邪身上了吗?!
想到那个结果,时辰就感到一阵忧郁,自己的哥哥多好呀,如果变傻了的话……
那可真是天妒英才呀……
辟邪并不清楚时辰内心的活动。在弟弟的提醒之下,他回过神来。
“无妨,走吧。”
简短的话从口中脱出,辟仙迈开步子,跟随空冥向前走去。时辰则一脸担忧的盯着辟邪的背部,心中开始着急自己的猜想是否成真了。
又一次,辟邪的感受成了真,曲折的回廊撞进三兽眼中,也撞的辟邪的内心猛烈晃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辟邪深思时,空冥眼中带着怀念,扫视身旁的风景。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几株绿竹,芳香兰草,还有那苍劲挺拔的松树,一同构成了君子的乐章。
你问那傲霜挺立的梅花去了哪里?
那院中疏条静立的树岂不是梅花?
这些富有情趣的植物勾起了空冥的心肠,他一饱眼福,沉醉在今日的美景中。
爪子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在走廊间回荡,独属于木头的清香涌进众兽的鼻子。
如同在列车上看窗外的风景,廊外的景色开始流动,在柱子之间,在神兽们眼中的反光里,在空冥的内心之中。
一步又一步,空冥漫步于回廊中。他的脚步是轻快的,发出的声音像是鸟雀在欢鸣。
很快,空冥见着了主屋的大门,他回首,向身后望去,漫长的走廊向着远处延伸,从此处直延伸向遥远的过去。
空冥感觉自己是从现在走到了往日,那长长的回廊是时光的列车,将他从今天带到了昨天。
否则,如此熟悉的景物,又是如何出现在他眼前的?
可是……
当空冥看见身旁,辟邪眉头紧皱,时辰直奔大门,眼中尽是激动。
他醒了。
他还在今天。
这不是昨天。
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昨天,那个可以跟心爱之人共度的昨天,那个大家都在昨天。
他在今天。
在朋友已经离散了的今天,在无数欢声笑语如梦消散的今天,在自己孤身一人的今天。
一股淡淡的惆怅油然而生,空冥的心开始颤抖了,脑袋低下来了,眼中满是委屈。
“小铜钟……我想你了。”
心中的忧伤难以排除,空冥只好推开大门,走进了曾经甜蜜的家。
“哥,愣着干嘛?进来呀!”
辟邪此刻仍在微微出神,在时辰的呼唤下,他木讷的走进大门。
又是熟悉的模样,仿木制的家具,宽阔的空间,几张沙发。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时辰马上就要跳上沙发了。”
看着那张沙发,辟邪开始预测。果不其然,时辰如他所料的跳上沙发,躺了下去。
“舒服!”
靠着沙发背,时辰闭上眼睛,快乐的叫着。
可那快乐的情绪无法感染辟邪,他感到很崩溃。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我来过这?”
思绪扭打着,在辟邪的心中疯狂躁动。
“来过来过来过。”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给忘了给忘了给忘了。”
两种思绪争论不休,辟邪步履蹒跚,身形摇晃着,依托隐约的感觉向卧室走去。
“上了二楼,右转。”
打开房门,辟邪的眼睛瞪大了,他隐约记得这里。
“我跟天禄还有小辰曾经住过这样的房子……”
“那是在哪?我不记得了……”
两只爪子捂着脑袋,辟邪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不停变化的记忆冲刷着他的认知。
“哥!”
“你怎么了?!”
用爪子扶着辟邪快要倾倒的身体,时辰心灵开始颤抖,带动语气与身体也颤动起来。
在这时,辟邪强忍疼痛,脑中一点灵光乍现,将他记得的信息串联起来。
“是的,记忆!”
“我想明白了,我的记忆曾被篡改过一次……”
“能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我的记忆还被动过手脚!”
一双眼睛猛地瞪大,辟邪感到脑袋不那么疼了,原本快要倒下的身体也有了力气。
察觉到哥哥状态好转,时辰心中松下一口气,嘴上却依旧紧张询问:“哥,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记忆是不是被动过手脚?”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时辰耳中,辟邪的眼睛是凶狠,像是淬了冰似的。
“哥……你怎么这么说?”
心中一惊,时辰扶着辟邪的爪子力度一松,他下意识的想要跟辟邪拉开距离,却又生生止住脚步,语气平稳的说。
这些小动作自然无法逃过辟邪的法眼,他的心中已然有了推测。
脚步重重的向前迈出,那沉重的响声仿佛巨锤砸在时辰心上。
像是想把时辰看穿一样,辟邪冰冷的扫视对方,从上至下。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将时辰沿肌理层层剖开。
面对时辰的询问,辟邪并不回答,他转头下了二楼,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那只麒麟,是四不相吧?”
仅是一瞬间,时辰的内心好似有一颗鱼雷炸开,将整片海洋搅得天翻地覆。
“哥,恢复记忆了?!”
“不可能……封印还算稳固的呀,我前不久才检查过!”
看着自己的爪子,时辰突然感觉不自信了。
莫非封印真的被破解了……
就在这时,辟邪眼中带着一丝笑意走了上来,他胜券在握的说:“看来我不需要问了。”
“你……”
面对辟邪的笑,时辰明白自己输了,对方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引蛇出洞,等着他自乱阵脚。
而他也如辟邪预料的一样,自乱了阵脚,说出了真相。
“唉,败了败了。”时辰无奈的摇头。
“你们在干什么呢?这么久都没下来?”
两兽久久未下,空冥好奇的走了上来,迎接他的是辟邪怀念的目光。
“四不相,好久不见。”
只是轻轻的一句,空冥脸上的表情变了三次,先是震惊,眼睛瞪大起来,后是激动,像是终于吃到自己珍藏糖果的小孩,最后则是恐慌,连带着身体也开始颤抖。
目光锁到时辰身上,空冥用自己的眼睛无声的询问:“他知道了?”
“嗯。”时辰点点脑袋,心中全是败了的懊悔。
听到这个答案,空冥愣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痛苦。
好消息:辟邪可以恢复记忆了。
坏消息:还没到时候。
心中激烈的挣扎,空冥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原地。
终于,时辰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走到辟邪身旁,轻声呼唤:“哥。”
“嗯?”
辟邪下意识的回头,一只爪子盖住了他的额头。
刹那间,无数的回忆被解放,他想起了一切。
埋下长春树的开始,艰难寻找的经过,美满幸福的共同生活,以及将美梦撕碎的残酷结局。
一行清泪从眼中流下,辟邪尽全力消化涌上来的信息。
在他身旁,时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辟邪会留下他吗?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只能任由不安的心在胸中到处乱撞。
最终,辟邪神色复杂的看着空冥。对此,空冥轻笑一下,摸了摸对方的头,说道:“好久不见,小梅花~”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动作,辟邪确定对方的身份了,他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眼泪缓缓的滴到地上。
“四不相……”
就在时辰以为辟邪要抱住空冥时,辟邪却调转枪头,一只爪子高高的扬起,在时辰的脑袋上重重落下。
“哥,你打我干嘛?”
“还有你,时辰,”辟邪眼中尽是冰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时辰,“刚刚那一下是哥哥对弟弟的教训。”
“以后不许把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
“你哥哥我不是废物!能够帮助你!”
巨大的怒吼声震得时辰耳膜生疼,就在他内心一颤,思索应该怎么安抚辟邪,他感受到一阵温暖。
“而这个,是哥哥对弟弟的安慰。”
辟邪抱住时辰,一只爪子轻轻拍对方的背。
“不要害怕,哥会保护你的。”
“哥……你不怪我吗?”时辰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询问着,“你们那个结局……可是我亲手导致的……”
“我当然会怪你。”
时辰的心提了起来,几乎快要从嗓子眼跳出身体。
“怪你不相信我,怪你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怪你让自己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辟邪紧紧的抱着时辰,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
“对不起,哥哥没保护好你……”
“反而让弟弟保护好了哥哥……”
说着,辟邪开始哭了起来,抽泣的声音不停地出现。时辰慌了,他抱着辟邪,调动数据库的数据开始安慰:“我又没怪你。”
“哥,你就别哭了,而且谁说哥哥不需要保护了?”
“你天天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背着哥哥的包袱……可明明自己也需要照顾呀,你也需要别人去关心爱护呀!”
“你有资格被我保护,因为我们是兄弟。”
“对吗?”
“是,我们是兄弟……”
擦擦鼻子,辟邪将情绪收拾好,脸上挂上一丝不可察觉的绯红。
“抱歉,失态了。”
“总之,以后不许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咬着牙齿,辟邪从嘴中逼出这句话,那话语中弥漫着的威压让时辰疯狂点头,生怕下一秒辟邪就生气了。
此刻,看来两兄弟互动的空冥笑出了声,他很喜欢自己看到的感情,如同黄金的兄弟之情。
“真好啊,”空冥脸上带着一丝感叹,“这种感情。”
“突然又想起小铜钟了,如果我伤心的话,小铜钟也会那样抱着我,安慰我的……”
“还是好想啊,小铜钟……我真的好想你。”
心情低落,空冥低着脑袋,思绪飞向了鹿人店。也许司辰此时正在工作,也许司辰此时正在陪天禄玩,也许……
此刻的司辰也在想着自己。
答案空冥并不知晓,他只是想象着,感觉着,好像他跟司辰正在抬头看同一颗星星。
也许我们心有灵犀。
似乎是察觉到空冥的情绪,时辰走到空冥的身边,用一只爪子拍拍对方,安抚道:“刚才都忘了说了,你家司辰会想起来的。”
“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我能感觉到,司辰的记忆是被他自己封印了,而不是消失。”
“他无法忍受自己杀害你的罪行,他不想回忆起那份罪孽,所以选择了遗忘。”
“我想,等你真正回归,说出原谅他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
“可是……可是我应该怎么回去?”空冥话语里带着哭腔,“我不是四不相了!”
“我回不去了……”
“你可以,只要将四不像的面具取回来,你就可以,”时辰语气坚定的说,“通过面具做引子,你可以重塑自己的肉身,到时候你就回归了!”
听到这句话,辟邪坐不住了,他动起身子,准备出门,同时说:“那老子这就去把那只鹿精杀了!”
“等我把面具取回来,四不相!”
“!”
“别啊!”
空冥与时辰崩溃地喊着,他们慌张的阻止了辟邪的举动。
“哥,你杀性也太大了……”
擦去额角的冷汗,时辰心有余悸的看着辟邪,对方正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时辰明白辟邪在等自己解释。
“我记得哥,你以前很谨慎的呀,怎么现在跟天禄一样成了莽夫一个!”
“就算你把那只鹿杀了拿回面具又怎么样?”
“你有没有想过,四不相现在无法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之下!”
“杀了那只鹿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那些泥巴来追杀我们就完了!”
双手挥舞着,时辰激动的朝辟邪喊道,他希望自己的表现能够唤醒辟邪的理智。
“抱歉……”
低着脑袋,辟邪像是一个小学生一样乖乖认错,只是心中的那一团火气仍然无法驱逐。
“可恶!”辟邪在心中恨恨地说着,“那些该死的泥巴……忍住,只能待时而动了。”
想到这,辟邪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连着时辰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
“好了,此事从长计议,”时辰冷静的说道,“那只鹿必须活着,他得是自愿将面具取下,然后替我们遮掩事情才有转机。”
“不过若是成功了,天禄会恢复记忆,司辰也能回来。”
“在此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将眼睛看向窗外,时辰的眼中带上一抹犀利。
“那一天不会很晚的……如果会,就让我做那个催化剂,加速这个无聊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