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谢娇允的房门便被敲响。
“小姐！”婢女绿韵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谢娇允正在画眉。桌上摆放着糕点，还没动过。
“何事慌张？”谢娇允放下了画眉用的石黛，转头看她。
绿韵眉眼弯弯：“小姐，户部尚书家的女儿不是跟那个世子有染吗？就在刚刚，世子府抬她进门了，不过进的是偏门，只能当个妾呢。”
堂堂户部尚书家千金，连正妻都当不上，实在是有些滑稽了。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世子府虽然女子不多，但能活下来的个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希望…张玫诺能活得久一些吧。
谢娇允：“我知道了。”
绿韵为她梳着发，黑黝的发丝摸起来柔顺又冷清，如流水般澄亮。绿韵询问道：“小姐，今天要去做什么？”
谢娇允出门都是不带婢女的，她比较喜欢一个人，就算绿韵作为她的贴身婢女，也得问过才知道她的行程。
“谈生意。”
“好。”绿韵看着镜子中的谢娇允，笑道：“那今天给小姐梳个元宝髻，一定会招财进宝的。”
“嗯。”
收拾了一番，向冯夫人请过安后，谢娇允去了一处地方。
清暖阁，她母亲的住处。
谢娇允的住处叫潇湘轩，外种一棵海棠树与杏树，风景雅致，每年到了时令都会有阵阵花果香。
而清暖阁，虽然叫这个名字，院内风格却是完全不同。没有几个下人，院子却很干净。只是太过干净了，反倒成了一种荒凉。
院子里没有院从。
谢娇允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罗姨娘，是我。”
屋内没有声响。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屋里没有旁人，罗姨娘一身素衣，发髻简单用一根木簪固定，头发已经有不少见白了，容貌依稀能见着往日的风华，只是多了些苍老。
这就是罗姨娘，谢娇允的亲生母亲。
“你来干什么？”罗姨娘语气不善。
分明是母女，说话却像见了仇人一般。
谢娇允并没有任何情绪，眼神都堪称平静：“我今日跟人谈生意，有很大可能会谈拢，你近日可看上什么东西了，我替你买回来。”
罗姨娘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不了，你的东西我怕要了，到时候遭天谴。”
“嗯，明白了，除了新上的那件鹅黄内衬牡丹，还要什么吗？”
“……”罗姨娘狠狠拧眉，恼怒道：“我的话你听不懂吗？之前是祸害，如今你遭天谴了听不懂人话了？”
谢娇允继续：“最近我托人买的螺子黛也不错，过几日到了让人给你送过来。”
“谢娇允！！”罗姨娘扬掌想扇过去，却在要碰到她脸的时候停了下来。
风起，发丝微动，波澜不惊。
从始至终，谢娇允未曾动过分毫，连眼睛都没眨，就这么看着她。
“母亲好生休息，隔几日我再来看你。”谢娇允声音淡淡地，在罗姨娘的注视下离开了。
背影越来越远，而人却依旧站在那里。
“商贾之人，是最没用的。”罗姨娘自言：“你跟你的父亲是一类人。”
……
万福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里面酒楼包厢分明，分别是人、地、星、天。谢娇允手下产业不俗，从九岁开始从商，沉淀良多，再加上她本身在这方面颇下功夫，所以是星字楼。外面那些世家大族最多也是星字楼。所以不少人猜测，这个天字楼的客人到底是何种身份地位的人，更有甚者猜到了皇帝。
本来谢娇允是让人将那位大人约着来星字楼的，后来不知怎的那个人却反邀自己来天字楼。
天字楼……
谢娇允深吸了一口气，这次的生意必须拿下，天字楼又如何？便是天子楼，她也必须得上！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年斜窝在榻上，穿着黑金长袍，内袖上镶着龙形金边，紫玉虎爪式的腰封。少年剑眉星目，下颌线精致，过分俊俏的脸上带着些冷漠，挑眉时甚至有股靠近者死的架势，可他膝上偏偏窝着一只猫，平白多了几分人情味。
听见声响，少年懒懒掀了下眼皮，不意外对上她的目光。他深邃的眸子里染上似笑非笑，却是将冷漠收起，变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儿。
接着却是低低笑了起来。
“我等你很久了，谢湘湘。”
他的口吻有些暧昧，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湘湘便是谢娇允的小字，是当年谢娇允去边关时病得厉害，谢忠没有办法，索性就让她提前给自己选个小字，到时候好刻在墓碑上，也算圆满。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谢娇允活不了了，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于是对这种东西就没什么兴趣，就在少年看望她的时候，突然提了一嘴让他帮忙起，少年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良久，才说了一个字。
“湘。”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偏谢娇允不喜欢单字，便将“湘”改为“湘湘”。
后来，谢娇允活下来了，这件事就没人提起了，估计连谢忠都忘了有这一回事。
没想到除她以外的人记得。
谢娇允直接呆愣在门口，眼中情绪复杂，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先前想好的说辞在这一刻全归于虚无。
怎么…会是他……
“路逸停。”她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很轻，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路逸停却听见了，甚至应了一声。他把猫放在一旁，复站起身来朝她走近，却在距离她三尺处停了下来。
“谢娇允。”他喊。
少年足足比她高半个头，所以谢娇允看他得半仰着头。
“你这发簪丑得倒是别致。”
“……”
这发簪是闫焕送的。
谢娇允回身关上了门，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人：“我们是来谈生意的，跟发簪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行。”路逸停眉宇间桀骜不化，抱手看着她：“谢老板，别客气，坐。”
等两人都坐下，才开始谈正事。
“学冶铁？”谢娇允颦眉。
“自然，材料我已经在对家买好了，就差技术了，听闻谢老板手下人的冶铁技术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当然，黎国自然也有能人，但做生意，还是得融合各家优点总体来看。”
谢娇允有点好奇：“你是如何说服对家给你买材料的？”
若是能学到这招，说不定自己也能从对家那儿捞好处。
她如是想着。
结果路逸停瞅了她半响，才轻飘飘说了句：“你的对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