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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天边晕染出炽烈的朝霞,瞬间闪入眼帘一抹赤红,迸发出夺目的光辉。

周卿颜身着红色披风,迎风猎猎作响,再加上一身大红朝服,威仪堂堂,眼角眉梢却又泛着一丝温和。

尚贤驾着马车跟在周卿颜身后,他重伤未曾痊愈,步伐不似往日矫健轻盈,走走歇歇,尚贤看着很是心疼。

但周卿颜坚持要自己走走,迎着拂晓的微光,他的身影宛若初升的红日,将晦暗的宫殿染上灿烂的颜色。

行至神武门,尚贤跃下马车,接过周卿颜的披风和手炉,躬身行礼道:“将军,万事小心。”

周卿颜修长的手,搭在尚贤的肩上,一双幽黑的眸中满是感激与伤怀。

“昨日的事,你且再想想。你若想带白姑娘走,我会为你们筹齐过一辈子的银两,切勿因顾念我,而耽误了你的……”

周卿颜话音未落,只听见阿木焦急的呼喊声:“将军,白姐姐被抓走了。”

周卿颜眉头不觉深深皱起。

尚贤面色惊惶,转而又冷静下来,跃上阿木的快马,飞驰而去。

“你跟上去,务必阻止尚贤轻举妄动。”周卿颜淡然地说。

阿木杵在原地,看看镇定自若的周卿颜,又看看尚贤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道:“其实白姐姐就是云攸姐姐。”

阿木一转头,周卿颜已走进神武门,朱红的宫墙下,他步履坚定,殷红的衣袍宛如晕染的鲜血,渐渐隐入红墙之中。

阿木扼腕长叹!

没听到就没听到吧,错过了就错过了吧,也许这是上天注定。

……

晦暗的天飘起了雪,宛若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待周卿颜下朝归来,已是暮色苍茫,神武门前纵横的车辙印,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幽深的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坐在马车上翘首以待的阿木,纵身一跃,跳下车迎上去。

阿木为周卿颜披上狐裘大氅,他等待时一直揣在怀里的手炉,尚有余热。

阿木撑起伞,将手炉塞给周卿颜,顺势摸了一下他的手,嘟囔道:“将军冻坏了吧,陛下也不知心疼……”

“咳咳……”周卿颜咳嗽一声,打断阿木的话,“别再唤我将军,我已不再是将军。”

十几年戎马倥偬,只想过以马革裹尸还葬耳,未曾想以孱弱病躯落寞退场。

此生凋敝,宛若残梅坠渊。

永德帝下旨嘉奖周家,周朗老将军击退北萧国叛军,周卿颜赈灾救樊州百姓于水火,周家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当为国之典范。

周卿颜婉拒金银奖赏,只求在国子监做个闲散的教书先生。

永德帝正襟危坐,郑重道:“朕命你为都察院监察御史,监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所有事务直接向朕禀报。”

“朕希望你能够成为,朕手里一把称手的好刀。”永德帝的话在周卿颜脑海中萦绕不去。

琅伯驾着马车姗姗来迟,他双手提着食盒,踏着雪奔到安烁身边,喘着粗气道:“王爷,您一日未进食,饿坏了吧!”

阿木瞥一眼琅伯,不屑地轻“哼”一声,搀扶着周卿颜上马车。

安烁接过琅伯手中的食盒,钻进了周卿颜的马车。

一路上,阿木向周卿颜禀报云攸被抓后续之事。他追着尚贤去了诏狱,遇见了安乾小王爷。小王爷说会照应着云攸,让他们回去等信儿。

没想到,尚贤故意去街上寻衅滋事,被抓进了诏狱。

周卿颜眼角泛起波澜,淡淡道:“还好,没有闹出大事。”

安烁拧眉,质疑道:“尚贤以前不是个冲动的人,自从身边多了那个白婆婆,性情大变,你不觉着奇怪。”

阿木心里嘀咕:“哼,若你知道白婆婆是云攸,你心心念念的发妻,你肯定比尚贤更冲动。”

周卿颜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你曾经不也是为了在乎的人,置生死于度外。”

“不会再有那个人了……”安烁声如蚊蚋,眸光黯然,清冷如冰。

安烁与周卿颜下朝后,同被传召去上书房。永德帝却只见了周卿颜,两人密谈三个时辰,独留安烁在外候着。

周卿颜时时瞧向上书房门外,肃然而立的身影。任凭雪花落满身,依旧巍然不动的倔强少年,任彻骨寒气裹挟他的心。

最终,永德帝以天色已晚为由,并未召见等候多时的安烁。

琅伯午时来接安烁,等了许久,饭菜已凉,不得不回去重做。如此来回跑了五趟,只望安烁下朝就能吃上一口热食。

安烁漫不经心地打开食盒,端起一碗粥,热气腾腾的温暖扑面而来。

周卿颜微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将炙牛肉的香气皆吸入腹中。

安烁眼波微动,舀一勺粥送到嘴边,轻轻一吹,转而伸手送到周卿颜嘴边。

周卿颜别过头,并不张口,他何时沦落到让男人喂食的境地?虽然他病重卧床时,安烁曾喂过他,但此时真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尴尬。

“你先用,别辜负琅伯一片苦心,留下一些到萧府再食!”周卿颜垂眸敛目,拢一拢狐裘大氅,手指摩挲着手炉上的镂空雕花,脸上若有所思。

萧府,兵部尚书、萧贵妃胞弟萧英礼的府邸。

萧家嫡女萧思清三年前与周卿颜定过亲,之后周卿颜出征、受伤、失踪,直至他战死的噩耗传至京中,萧家便默认亲事作废,再无人提起,渐渐被人遗忘。

周卿颜任监察史第一日,便来拜见萧英礼,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

萧英礼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络腮胡中,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他身后肃然站立四个身形硕大的黑衣侍卫,眼神如鹰般紧紧盯着面前的“猎物”。

周卿颜在安烁的搀扶下,慢悠悠踱到萧英礼面前。

“麟王殿下,御史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萧英礼起身拱手行礼,略带敷衍。

周卿颜倚在安烁肩上,一副孱弱病态,故意打趣道:“我这左臂已废,不便行礼,还望大人莫怪!”

萧英礼眼光瞬间变得晦暗,坐下时的姿态轻慢而懒散。

安烁小心翼翼搀扶周卿颜坐下,将食盒搁置在案几上。

“今日冒昧前来,是为了商议与令爱的亲事,当年父亲与大人定下这门亲事,拖延至今实属无奈,晚辈已向边疆的父亲去信,他过三日……”

周卿颜话音未落,萧英礼拍案而起,脸色阴沉道:“不可!”

安烁漫不经心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粥,舀一勺送到周卿颜嘴边。

周卿颜旁若无人地吃起来,发出呼呼的吮吸声。

“萧大人莫见怪,周大人体弱,一日需多次进食,若不饱腹,恐有晕厥之危。”安烁一本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