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子眼底的鄙薄藏都藏不住,李瑶光看的分明,提着食盒的手不由用力捏的死紧,青筋都鼓胀了起来。
就在李瑶光压抑不住自尊愤怒,要跟这婆子好好争辩一番的时候,突的,婆子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周婆子,一大早的你开了角门在那作甚呢?”
这语气,一听就不是寻常人。
周婆子也顾不上奚落眼前的李瑶光了,闻声赶紧转身,看到来人后,刚才还刻薄的脸立马变了模样,对着眼前这领着俩小丫头前来为首的高挑姑娘,堆满了讨好恭维的笑。
“哟,是金燕姑娘啊,奴的好姑娘,一大清早的,姑娘贵脚踏贱地到这边来是有何贵干啊?”
名唤金燕的女子见到一脸讨好的周婆子,不悦的皱了皱眉,抽出袖筒中的丝帕嫌弃的在眼前挥了挥,就如同要挥走什么脏东西一样,退后半步,侧过身子,挥完的丝帕往口鼻一捂,嫌恶道:“周婆子你晨起洗漱了没有?你离我远点。”
周婆子一僵,只觉老脸都挂不住,可面对侯夫人跟前的丫头,她敢怒不敢言,憋屈的低头,忙不迭的作揖致歉,连连后退两步,旋即舔着脸告饶的讨好。
“哎呦呦,熏着姑娘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是老奴的不是,只是金燕姑娘,不知您一大早的到此间所谓何事?姑娘不防说说,老奴不才,也想与姑娘分忧,全当是刚才熏着姑娘的赔不是。”
她守着的这扇角门没别的用处,不过是方便侯府家生子们进出府邸好给主家当差罢了,什么采买,什么运物,什么迎来送往,这些统统都跟此处没有干系。
眼下这当家主母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前来,定是有缘故的,所以对方哪怕只是个区区二等,在她们这群人跟前也是天颜,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拍马屁恭维决计是错不了。
人老成精,周婆子的猜测想法果然不错。
这金燕对周婆子嫌弃归嫌弃,却也欣赏她的卑颜屈膝,这极大的满足了金燕在侯夫人院里的不得意。
被姐妹们推出来,今日领了个点人差事,不得已到这些家生子聚集院落里来临时召人的金燕,也不想出角门去那些腌臜地方污了自己的绣鞋,眼下周婆子递梯子,她手里丝帕一甩,轻描淡写道。
“罢了,看周妈妈你是个明白人,我不怕实话与你说,这不是过两日九爷就要从书院回来了么,夫人高兴,又一直记挂着九爷的终身大事,便想趁此机会大摆宴席,宴请亲朋勋贵登门赏花,府里事多,人手就忙不过来,屋里金珠姐姐就让我到这边院来,临时招些个伶俐的丫头小子们进府听差。”
“哦哦哦,原来是此等大喜事啊,还是金燕姑娘受夫人信重,如此选人大事都交给姑娘,姑娘好能为!只是姑娘,外头院子里着实腌臜,男男女女的混居啥人都有,姑娘金贵,如何去得?不若这样,这外院老奴熟的很,若是姑娘信老奴,老奴自愿与姑娘分忧,这就替姑娘走一遭,保准把外头这院子里伶俐的小子丫头都给姑娘寻来。”
能不用自己去自然是好,可那刻薄金珠交代的事情,又事关主子,自己也不可等闲敷衍了事,已然心动的金燕还有忧虑。
况且这婆子可是守门的人,要是她走了,这角门出点什么事,自己可担不起责任!
再说了,她走了,难不成自己堂堂侯夫人跟前的二等丫头,还得帮她个粗使守门不成?
如此,金燕就犹豫,话却说的圆滑,“好是好,可妈妈不是有事?”,周婆子眼看金燕的视线落在门外站着的李瑶光身上,就听她继续道:“况且妈妈不是还要守门,如何能擅离职守?”
周婆子见状,暗道一声晦气,旋即脸上笑容更甚,殷切不已。
“嗨,这都是小事,哪有姑娘您的事情重要,要不这么着,姑娘且在门房安坐,老奴这就唤夜里给我作伴的小女去外头喊人,保管不耽搁姑娘的大事。”
金燕想了想,懒得真去外头腌臜地方,便也点头,“那也成,便劳烦妈妈家女儿带路,领着我身边这丫头一并去得了。”
看着金燕云淡风轻的随手点了她身后一侧一个瘦小丫头出列,周婆子无有不应的,哎哎点头的应了,随即张口喝声门房内间的小女起身。
不多时李瑶光就看到,平日里门房歇脚的小屋里,出来个十一二岁身着靛蓝棉衣裙的小丫头,被周婆子点着脑袋交待一番,而后小丫头便带着金燕指出来的丫头越过李瑶光往外院去,而那叫金燕的丫头,正被周婆子殷勤的往屋里请。
李瑶光见状,觉得机不再失,忙上前一步,“金燕姐姐且等等。”
金燕一顿,皱了皱眉,眼底闪着不悦,李瑶光权当没看到,趁机开口,“金燕姐姐好,刚才听姐姐说府里要用人,你看我怎么样?”
金燕皱着眉,不由上下打量着李瑶光,随即看向身边殷勤的周婆子,“这是?”
周婆子忍不住又暗自啐了一口晦气,而后略略欠身上前,压低声音道:“金燕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是二房那头,塑六奶奶娘家那投亲的小姑娘,半年前来的那位。”
“哦,原来是她呀。”
金燕点点头,对于半年前这个自己在夫人跟前听了一耳朵,随即再没有音讯的人表示知道了。
见李瑶光小小一个还在执着的看她,金燕笑笑,上前敷衍的朝着李瑶光福了福身。
“原来是表姑娘啊,刚才奴婢不知是表姑娘上门,有所失礼,还请表姑娘原谅则个。”
李瑶光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啊,现代人谁动不动行礼的?见面至多握手都是极其客气礼貌的啦,面对金燕突如其来的行礼,李瑶光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就让开摆手。
“没,没关系。”
对方轻笑,以绢掩面,“呵,表姑娘果然体贴大方。”
“哪里哪里,不知金燕姑娘我进府帮忙这事?”
李瑶光见对方态度还不错,心道这人还怪大方懂礼的,自己刚才见了人后,心里的那点认知评价怕是错的,果然还是自己看人不准走眼了吧?
李瑶光才这么想着,岂料转眼就被打脸。
金燕接下来看似捧,实则贬的话,就如当头棒喝,直接朝着她的脑袋敲了下来。
“这个怕是不能呢,表小姐是亲,不是奴,侯府用人,怎么能用表小姐呢?表小姐还是莫要跟奴婢开玩笑了,回头这事情要是宣扬出去,大家不以为我们侯府招待亲友不周吗?到时怕是奴婢被夫人打死事小,侯府名声被玷污败坏事大啊,表小姐,此等罪责,奴婢等人怕是九死也难当啊!”
呵!得!
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这个表小姐还挺‘矜贵’的!
她这是身披一张侯府亲戚的皮,哪怕肚里无食下一秒就要饿死了,你靠着自己的劳动还找不来一个下人活计,挣不来一文钱,只能眼睁睁的等死受煎熬啊……
李瑶光被人家不软不硬的怼了回来,硬是看着边上那周婆子得意的笑;
看着去而复返的周婆子女儿跟小丫头领了乌泱泱的一群半大少男少女回来;
眼睁睁的看着金燕跟个老鸨子,咳咳,不是,是跟个当家主母一样,站在角门外的院落里挑挑拣拣的点了三十个人扬长而去;
所有的一切,李瑶光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想着实在不行她拼一把,咬咬牙,跟在这群人后头硬闯得了。
岂料那周婆子似早有准备,在最后一名被挑走的人进入角门后,砰的一把将门甩上,差点没把李瑶光的鼻梁碰断。
终了,李瑶光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被落锁,听着黑漆门里响起母女俩熟悉的啐声,以及得意猖狂的笑。
“呸,什么玩意!”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瑶光无法,苦笑一声,只能是摸着空落落直打鼓的肚子,再次提着食盒蔫头巴脑的转回。
她这该死的穿越人生啊,怎么就辣么操蛋,辣么难呢?谁来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