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这个年过得与往常有些不同。
可能是他除夕一整天，都没搁老家待着。孤独带来的自由就在这里——他除夕都可以去别的地方，跨年都可以在别的地方。
大年初六，其实已经相当于过了走亲戚的时间点了，各家各户的鞭炮烟花碎屑，都堆成了一堆，被前两天的雨淋湿，想烧都烧不起来。
季梧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欣赏古槐村的风景，梧桐树叶子已经没有了，所以完全挡不住他的视线。
风挺大挺冷，好在他穿得也厚实。
季梧正琢磨怎么写好手中的情书，所以他才来阳台这种空旷的地方。毕竟苏灵前段时间悄悄往他口袋里塞了小情书，他应该回信。既然要回信，那许卿梦也不能少，至少得一碗水端平。
简直是越来越会了……可却是两个人的工作量，季梧有一瞬间想过写一模一样的两封信——这样就轻松多了。不过他还是下不去手——交到许卿梦和苏灵手中的两封信，或许她们彼此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但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他不想糊弄。
许卿梦和苏灵是不同的，如何给两人写信，写不同言语的信，表达同一种喜欢，实在为难他季某人。季梧只能隔段时间就写一点点。不能着急，着急了就会写不好。
如果写不好，就把它们撕掉，从二楼扔下去。
二楼视野辽阔，在季梧眼里，是重复了二十多年的景色。
远山、黑瓦白墙、光秃的树、枯黄的草、没铺水泥的路。风景一共就这么些，老家的世界一共就这么大。偶尔有人和车，人在路上慢慢走。
或许可以把这些写到情书里，似乎显得简单，但简单也是一种美好，季梧想，苏灵和许卿梦应该都会喜欢。
季梧突然把情书和笔甩到椅子上，不写了——有人来了——他老婆。
——
“卿梦，好久不见。”
许卿梦站在季梧家门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梧抱住了。
“没想到你也……”季梧连忙止住自己未说完的话，真说出来，指不定要崩盘。
季梧注意到许卿梦通红的耳朵——应该是冻红的。
“快进屋里烤火。”季梧拉起许卿梦的手，就往自家走。
季梧把门关上，再给许卿梦拿条椅子。
“要不，来点热水？”
“不用，我不冷。就是想来看看你。”
季梧扯了条椅子，紧挨许卿梦身边坐下，把桌布拉起来一些，伸进里面，不是烤火，是去拉许卿梦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季梧把许卿梦凉冰冰的手搓热，又从桌布里边出来，把她通红的耳朵捂住——冰凉冻人。
“下次你想我了，我去找你就行了。别把你冻坏了。”
“嗯。”
他几天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话的人不一样。
季梧用手捂许卿梦耳朵的时候，也去亲她的脸。有倾诉思念的成分，不多，主要是为了掩饰眼中的心虚。可许卿梦明明早就知道苏灵的存在，他为什么还是要那么心虚呢？
季梧也想不通。
许卿梦的脸也是冰的，和她的性格很像，冷冰冰聪明明的女孩。
房间里没开灯，窗户小，天气又不晴朗，整间屋子，暗沉沉的。季梧却对这种昏沉的气氛感到满意，特别是房间里只有他和许卿梦两个人。
季梧一只手向下，轻轻揽住许卿梦的腰，可惜羽绒服太厚了，触感不如夏天。
许卿梦任季梧轻轻转过她的头。在季梧闭眼之前，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喜欢，看到了情欲。氛围似乎不错。
许卿梦每次和季梧亲吻，心跳都会加快，许是亲吻本身就有神奇的魔力，许是像一个小偷，趁苏灵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偷走她珍藏的橡子。
季梧和她亲吻了一会儿，双手朝下滑去，就像过去一样。
许卿梦看过很多资料，臀部作为第二性征，作为人类社会认知中的隐私部位，常与性吸引力相关。
所以季梧对她的喜欢，从一开始，会不会就与她的相貌有关？许卿梦回忆起被季梧叫做初恋的黄昏，那时，他大概，不是因她的容貌而喜欢她的。
可再后来呢？莫名其妙，明明已经好久好久不见，为什么又突如其来，来找她，来告诉她，他喜欢她？
明明都有苏灵了，明明说过，要好好照顾好苏灵，明明都断了联系。
莫名其妙的告白。
就算她喜欢他，就算她想他，他也必然不会知道。除非他用他的能力，对她做了什么，可许卿梦想过了，在很多个夜晚都想过，除却他将她杀人的记忆改变那一件事，她的人生，没有任何变动的痕迹。
没有道理的表白，也没有突然变成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就连以后不许再喜欢别人的要求，他都答应。
为什么呢？季梧当时说，是她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可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她迟早能自己去揭露。
许卿梦被季梧抱了起来，侧身坐到他的腿上。
“卿梦，你不乖哦，在这时候走神。”
许卿梦这才回归现实。
而气氛确实极暧昧，极昏暗，极特别。
许卿梦清晰地感知到，季梧的手从她衣裤中的缝隙间钻了进去，不是向上，而是向下。
所以她来这儿算是自投罗网吧？明知他一直想这般，碍于找不到机会。她真的准备好了吗？许卿梦有些迷茫。
但季梧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阴差阳错——趁人之危。
许卿梦一瞬间就把腿夹紧。
“季梧，过分了。”
“怎么过分了？”
季梧知道许卿梦的弱点在哪儿，目光转向她红润的耳朵。思索片刻，还是没有靠近她的耳朵呼气。
他现在非常神志不清，按照网络上的说法，应该是小头支配了大头？
“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为什么还要装君子呢？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更不是什么圣人。如果我坐怀不乱，你应该怀疑我是不是太监了。是吧，卿梦？”
所以是她太过小心翼翼了么？许卿梦清楚明白自己的感情，眼前的人是她所喜欢的人。
可灵魂的热爱又通常伴随着肉体的欲望。许卿梦不觉得性会使人走向深渊，却也不认为性会让人得到真正的幸福。放纵季梧，能得到片刻的欢愉，能满足季梧的欲望。
何况气氛也已烘托到这里，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边的冷风半点吹不进来，老旧的电视机，已经停转的时钟，墙角还挂着几幅黑白照片，记录着年代。季梧家的一切，和她外婆家的，没有多大区别，上个世纪的产物，原封不动地存留到这个世纪。
“季梧……我……”
干脆就同意吧，这时候都不同意，还能什么时候同意呢？她都不知道季梧还剩下多少时间，她也喜欢季梧对她做坏事，不是吗？
许卿梦知道，现在的季梧就像那一点就炸的油箱，他正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等她同意。
“我……可是，季梧……”许卿梦的呼吸突兀地急促起来，“你知道的，我……我……我杀过人……”
许卿梦说出这话的时候，身体还是有一点点的颤抖。她抱住季梧，不让季梧看她的眼睛。
季梧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欲火刹那间平息，许卿梦还在他的怀里，极轻微地颤抖着，他差点没感受到。
他原以为许卿梦这么厉害，就一定不会为杀人而恐慌。原以为那件事，早该随着那一场滔天的大火而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驶而被所有人淡忘。
可许卿梦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没忘，似乎还成为了笼罩她整个人生的阴影。
“卿梦，没事的。”季梧双手轻抚着她的背，“就算你杀过人，那也是我们合伙作案，没事的，大不了我们死后一起去地狱。你怕不怕？”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许卿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换做我是你，有人想要绑架我姐姐，我肯定也会发疯的，我也会发了疯地想要杀了他。所以没事的，你保护好了你的姐姐啊，安北阳他们，也早就在那一场大火中死了。”
“没关系的，我们是瞬移过去的，也是瞬移回来的，所有的证据我都带走了，除了我们，没有人能发现的。”
许卿梦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血液滋溅到她的脸上，到她的眼前的一幕一幕，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也可以是血红色的。
她因杀人而恐惧红色，又因季梧而爱上红色。
爱与恐惧常交织成叫做记忆的东西，所有人都不会发现。
她会永远记得。
血红从地面直直蔓延到她的整个世界，她甚至会在那诡异的世界里轻笑。如果世界要站在她要保护的人对面，那她会以死亡为代价，告诉它，它是她的敌人。
许卿梦总觉得自己疯了，疯得太过执拗。想要守住什么东西，或许不该如此偏激，分明永恒的理智与冷静，才能更好地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傻瓜，我不害怕的，”许卿梦轻声说，“只是，你不嫌弃我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的，你可是我老婆，是我美若天仙，清冷似天边月，缥缈若水中花的老婆，我抓紧都还怕你不见了，怎么会嫌弃呢？”
许卿梦从季梧的怀里挣脱开来，直视季梧的眼睛，他的欲望已经截然退却，他对她温和地笑，眸中带着许卿梦很喜欢的深情。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许卿梦一直知道。
“季梧，我爱你。”
幸福用一种极其鲁莽的方式包围住了他的一切，季梧曾以为幸福是平淡，是欲望的满足，是意义的存在，但此时彼刻，他都深切地觉察到，许卿梦和苏灵的热爱，带给了他一种对于幸福的完美定义，甚至于季梧想用这种热爱来解释幸福本身。
“我也爱你的，卿梦。”季梧说，季梧又忐忑不安，“我知道你会介意，但我的的确确很爱很爱你，也同样很爱很爱苏灵。你相信我，我很爱你的，不是那种廉价的，用五毛钱就能买来的爱，真的……”
“我相信你。”许卿梦把头抵在季梧的额头上，安慰他，“傻瓜，不用解释的，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
眼睛？季梧想要用眼睛，去触摸许卿梦眼底的光，但房间太过昏暗，但她的睫毛、她的眼睛、她的脸，都好看，是那种本身就很惊艳的好看，是越看越好看的好看。
“卿梦，我可以亲你吗？”
许卿梦和季梧接吻了，这时候她的心跳得很快，她相信季梧的心也跳得很快很快，明明过去都不会跳得那么快的。
刚开始的轻轻触碰，再抱紧她的头亲她。季梧抱得很紧，许卿梦有想到小说话本里的那种，疯狂的热爱的窒息感。
在泛着古老意蕴的房间里，在灶台炉火旁边，天花板上的那些虫茧和蜘蛛网一起把白石灰铺垫成灰色。
“季梧，你想继续吗？”许卿梦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说这种话，但她确实疯了。
“什么继续？”
季梧没想起来，但许卿梦的脸还是清冷的白色，只有一丝丝他在昏暗视野里根本察觉不到的粉红，季梧不知道是不是许卿梦的身体原因，她的脸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发烫，都不会泛起诱人的粉红——虽然白皙的脸就已经很漂亮了。
许卿梦还以为季梧是故意，却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茫然与困惑。
大概是中断过后，季梧的思绪就从欲望上面转移开了。许卿梦轻易就找到了答案。
“就是……”
或许可以戏弄戏弄他？许卿梦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就是戏弄季梧了。毕竟他会咬牙切齿，会无可奈何，也会愈挫愈勇。
“你刚刚那样，”许卿梦莫名觉得羞耻，但还是想看季梧吃瘪，“把手从我后面……”
季梧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卿梦，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可以吗？”
“假的。”许卿梦毫不犹豫。
季梧：“……”
“好玩吗？”
许卿梦没好意思笑，但轻松愉快的语气宣告了她的心情：“嗯，好玩。”
不好玩她就不会说这么羞耻的话了。
不气不气，他老婆，不能生气……可是……还是好气啊……
真的好气啊……进一步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气，进退两难了属于是。季梧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自己。
不过，许卿梦似乎又开心起来了，气一气就气一气吧，反正也掉不了块肉，说不定今天还能吃肉，他气什么呢？季梧一琢磨，突然就不气了。许卿梦还坐在他腿上，不就是待宰的鱼肉吗？
季梧趁许卿梦愉快的时候，环住许卿梦的腰。
许卿梦身体一僵。
“季梧，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啊。”季梧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