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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韩温谨。

听到这个名字,你或许会认为他是一个温柔和善很好说话的男人。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恭喜你。

你看人真准。

韩温谨确实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平时更是很少和他人起冲突,性格温吞的甚至让人有些火大。

四岁的时候,姐姐给他买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棒棒糖,他晚上就抱着这颗糖坐在小区的秋千上,一边慢悠悠的啃着,一边等着姐姐下班。

同小区的熊孩子看上了他的糖,就跑过来抢。

韩温谨也不恼,对方来抢,他就老老实实的松手,看着熊孩子拿着他的糖越跑越远。

他手上没了糖,就一个人乖乖的荡着秋千。

等姐姐下班牵着他的手回了家,父母看到韩温谨空空如也的手有些惊奇,问他怎么这么快就把糖吃完了。

韩温谨也没撒谎,顿了几秒钟后缓缓开口:“被抢走了。”

父母和姐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韩温谨属于老来子,母亲生他的时候已经四十六岁了,姐姐更是比他大了二十五岁。

当初父亲和姐姐心疼母亲的身体,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但因为之前姐姐曾明确表示过自己是不婚主义,母亲一直都很担心没人给大女儿养老。

现在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怀,她就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让大女儿以后也能有个伴儿。

所以韩温谨在家里可以说是备受宠爱。

当下听到小儿子被人欺负了,母亲登时就抄起擀面杖要去找那户人家讨个说法。

父亲和姐姐则是追问那个熊孩子是谁。

韩温谨似乎是不理解父母和姐姐为什么这么生气,他皱着眉思考了很久,然后干巴巴的蹦出来一句:“别生气。”

顿了顿,他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无法表达他现在的想法,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没关系。”

两句话,差点把父母和姐姐气了个半死。

因为没在韩温谨这里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几个人也只好作罢。

好在那户人家的父母是个明事理的,下班回家后见儿子手上拿了那么大一颗糖,赶紧追问来历。

不多时便带着儿子上门赔礼道歉了。

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但父母和姐姐都觉得韩温谨这个性格太容易受欺负。

所以三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最终决定送韩温谨去学跆拳道。

他们想的很好,认为男孩子学了跆拳道就会变得高大威武,气宇轩昂。

事实证明,天生的性格和后期学的什么毫无关系。

至少在韩温谨这里毫无关系。

三个人不信邪,在韩温谨十岁那年又送他去学了散打,但依旧没什么进展。

最后家里人彻底佛了,觉得韩温谨这样也好,至少不得罪人,就随他去了。

韩温谨前十二年的生活是很平淡却温馨的,他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普通孩子那样,平平安安的长大,本本分分的上学。

韩温谨很聪明,什么知识都是一学就会,所以他从未在学习上苦恼过。

姐姐对这个聪明听话的弟弟喜欢的紧,总会稀罕的亲亲韩温谨的脸,骄傲道:“我弟弟最棒了!”

韩温谨每次都会配合的笑一笑,然后小声说道:“姐姐也最好了。”

姐姐是很标准的女强人,她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白手起家创立了自己的小公司,早早就攒够了给父母和自己养老的钱。

现在多了个韩温谨,为了给韩温谨最好的生活,姐姐放弃了自己计划好的环球旅行。

她想着,把弟弟养大,把公司交给他,再去旅行也不迟。

但这样平静的生活终于还是在韩温谨十二岁生日这天被打破了。

韩温谨被拐卖了。

拐卖他的人显然是惯犯了,韩温谨虽然学过跆拳道和散打,但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从不打架惹事的他,实战经验等于零。

被人从身后用带有迷药的毛巾一捂,立刻什么意识都没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贩子绑住了手脚塞到了车上,身边还有其他被拐卖的孩子。

那里的孩子大多数年龄都比较小,有几个估摸着十七八岁的姑娘自己都害怕的要命,却还是轻声安慰着旁边年龄比较小的孩子。

见他醒了,还软声细语的问他怎么样?难不难受?

一位姐姐轻轻拉着他的手,笑的温柔:“别担心,警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韩温谨点点头,像这几位姐姐一样去安慰着比自己小的孩子。

虽然他心里清楚能被救出去的可能很小,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个姐姐的话,相信警察。

直到他亲眼看着这几个姐姐被人贩子一个个卖出去,身边的小孩子也在逐渐减少,韩温谨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可笑。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其实不太好出手,人贩子都打算把他卖去缅北了,不承想在来到一个村落时,韩温谨就被人看上了。

花钱买下他的是村东头的一对夫妇,这对老夫妻本想买个小女孩回去给家里那个十四岁的傻儿子当童养媳,却没想到那么多漂亮小姑娘,傻儿子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偏偏看上了韩温谨。

人贩子不得不承认,韩温谨生的确实好看,比他手上这些小姑娘长得还要漂亮些,他当初会选择对他下手,也是相中了这张脸。

就凭这张脸,人贩子觉得韩温谨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对夫妻原本还在帮傻儿子选姑娘,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他们那傻儿子正拉着韩温谨的手,傻呵呵的说:“这个漂亮,娘,我要这个媳妇儿。”

可生的再好看,韩温谨也是个男的,不能生不能养,那对夫妻见自家儿子选了个男娃子,气的两眼发黑。

女人直接上手拧傻儿子的耳朵:“要什么要?那是个男的!又不会下蛋,娶回来做什么?”

岂料傻儿子听了这话立刻哇哇大哭,拉着韩温谨不肯撒手:“漂亮媳妇儿……我不要别的,我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和你说多少遍那是个公的!娶个屁!跟老娘回家!”

傻儿子执拗的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非要他父母把韩温谨带回家,不管他母亲怎么拽都拽不动。

女人又急又气,但又舍不得真下手打骂,只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自己的老公:“怎么办?”

男人也很愁,蹲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人贩子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子,对这夫妻俩也算熟悉,见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推了推男人的肩膀,露出一个猥琐至极的笑:“嗐!大哥您儿子还小,买媳妇儿的事儿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再说了,男人女人不都一样玩吗?”

男人深深的看了人贩子一眼,又看了看那边又哭又闹的儿子和手足无措的妻子,终是做了决定。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拍板道:“既然儿子喜欢,就买回去吧,咱家也不缺这几万块钱。给口吃的饿不死就成。”

“这位兄弟说的对,反正咱儿子年纪还小,估摸着也就是因为一时新鲜。等儿子成年了,再买个姑娘回来也不晚。至于这个……”

男人目光凶狠的看着韩温谨:“就留下当个苦力,到时候喂他点东西,不怕他不听话。如果真不听话就直接打死。”

韩温谨就这么被他们买了回去,为了防止他逃跑,这对夫妻用铁链把他锁进了地下室里。

韩温谨不是没尝试过逃,但他挣不开身上的铁链,而且一旦被那对夫妻发现他有逃跑的意图,就免不了一顿毒打。

每天送来的饭菜也是馊的,韩温谨不想吃,也吃不下。

为了不让他饿死,那对夫妻就把漏斗插进他嘴里,给他灌稀饭。

韩温谨吃了就吐,见他挣扎的厉害,他们也不给他灌稀饭了,给他灌泥水。

灌进去后男人再一拳一拳揍在韩温谨的肚子上,让他把混着血的泥水都吐出来,又接着灌。

不是喜欢吐吗?

那他们就让他吐个够。

那对夫妻折磨人的方式很多,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韩温谨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身处这种地狱中,再硬的骨头也能被打碎,韩温谨终于还是选择了乖乖吃饭。

见他肯听话,夫妻俩满意了。

于是在韩温谨被买回来的一个月后,他们那个傻儿子突然来到地下室说要和他睡觉。

对方边脱衣服边傻乐的样子让韩温谨觉得反胃恶心,一向好脾气的他第一次发了火:“滚!滚出去!”

他狠狠踹开扑过来要抱住他的傻儿子,把自己缩在角落控制不住的发抖。

是气的,也是吓的。

听到声音就从地下室外进来的男人看到眼前的一幕,抄起放在旁边的木棍就抽在了韩温谨身上。

“媳妇儿……媳妇儿……呜呜呜呜——”

那傻儿子见韩温谨被打,哭着就想跑过去阻止,却被他母亲拦住了。

“儿子你别管,这媳妇儿啊,不打几顿不听话。”

女人其实更恨不得直接把韩温谨打死,但看儿子这个样子,显然这个想法是不可能了。

在韩温谨被打的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女人上去拉了拉男人的胳膊:“好了,你还真想把他打死不成?好几万买回来的呢!”

男人喘着粗气丢了棍子,然后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狗杂种,老子花这么多钱买你回来就是给我儿子消遣的,你还敢反抗?”

韩温谨咳出几口殷红的血,哑着嗓子说道:“死都不可能!”

“好好好,你有种!”

调教了这么久都不见效,男人彻底不耐烦了:“我倒要看看之后还能不能像今天这么有种!”

说着,男人解开韩温谨绑在身上的铁链,拽着他的头发把人拖出了地下室。

“这个还是我上次偷偷昧下来的一点货,便宜你了。”

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从里面取了一点用水溶了,然后又拿出一个针管,把稀释后的液体装进去。

韩温谨不知道这是什么,却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惊恐的想要后退,但本就受了伤的他根本没什么力气,轻松就被男人禁锢住了。

他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把针管里的东西注射进了他的身体。

“你给我注射的什么!”

男人冷冷一笑:“海白菜!怎么样?这可是好东西啊!”

“什么?”

韩温谨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有种灵魂抽离了肉体的快感,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啊,也就是你们常说的海洛因。”男人蹲下身,戏谑的看着眼神逐渐迷离的韩温谨,“是不是很舒服?”

海白菜他听不懂是什么,但海洛因他却是知道的。

韩温谨顿时崩溃了,眼泪夺眶而出:“你给我吸毒?”

“只要你乖乖听话,陪我儿子睡觉,我可以考虑给你吸一点。”男人拍着韩温谨的脸,恶劣的开口道,“否则的话,你到时候就等着被毒瘾折磨死吧!”

韩温谨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推开男人,扶着桌子不停的干呕,他用指甲不断抓着刚刚注射毒品的地方,胳膊被抓的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他不要……

他不要染上毒瘾……

男人又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回了地下室:“别白费功夫了,这东西你只要染上,就别想戒掉。”

男人是对的。

毒瘾发作的时候,韩温谨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可是刚染上的他对毒品非常抗拒,宁愿用头撞墙也不愿意开口求饶。

“tmd,这还买回来个硬骨头。”

男人看着因为撞墙已经昏迷不醒的韩温谨不断咒骂着,又取了一点毒品注射进他的身体里。

再次醒过来的韩温谨没有了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明白了男人对他做了什么。

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恨意,说道:“我就是死,也会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男人不以为意,他并不觉得韩温谨有能威胁到他的能力。

但他听了这话还是提起了警惕。

只不过韩温谨自从那次后好像彻底学乖了,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傻儿子再要和他睡觉时也不挣扎了,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不过那傻儿子终是年纪小智商也不高,说是睡觉还真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哪怕他爹担心韩温谨再整什么幺蛾子,把他扒光了送到傻儿子床上,那傻儿子下面的玩意儿也立不起来。

但这也只是一时的,现在起不来,那两年后呢?四年后呢?

除非傻儿子不行,否则被他彻底睡去是迟早的事。

韩温谨不想这样,他想让这一家人全都下地狱。

所以韩温谨做足了乖顺的模样,也不再抗拒吸毒,他用了两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也终于知道这家人的毒品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们是贩毒的,或者说整个村子都是条贩毒链,有人在帮别人运货的时候会偷偷昧下来一点儿。

只不过虽然这个村子是条贩毒链,但这里真正吸毒的人其实不算多,把韩温谨买下来的那家男主人算是一个。

怪不得这个村子明明建在山里,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穷,甚至可以算得上富足,那些青壮年也没有出去打工。

发财的办法都写在法律里这句话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媳妇儿,媳妇儿!”

两年过去,韩温谨十四岁,那傻儿子也有十六了。

前段时间韩温谨听见那对夫妻说要再给儿子买个姑娘回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两年的时间,毒品已经快把他的身体摧垮,他想戒,但这家人根本不给他机会。

而且戒断的过程太痛苦了。

韩温谨明白自己这辈子算是废了,既然如此,那就……

一起下地狱好了。

“傻子。”韩温谨拍拍傻儿子的头,笑道,“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啊?”

傻儿子拍着手:“好!好!”

韩温谨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晃了晃铐在自己手腕上的锁链:“那你帮我去把你妈妈放在首饰盒里的钥匙拿过来好不好?”

“好!好!”

那对夫妻下地干活去了,都不在家,韩温谨被锁着,翻不起风浪,而且他们那傻儿子也不知道钥匙放在哪儿。

但韩温谨忍气吞声了这么久,早就摸清了藏钥匙的地方。

像这种小孩子,只要给点好处,最好糊弄了。

果然,没过多久,傻儿子就带着钥匙回来了。

韩温谨笑着打开锁链,然后对傻儿子说道:“你乖,去躲起来,在我没找到你之前,绝对绝对不可以出来哦!”

“好哎,好哎!”

看着傻儿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韩温谨的脸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他慢慢走出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迷药倒在水壶里,然后重新回到了地下室。

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韩温谨才又走出去。

那对夫妻已经干完活回来了,此刻这俩人都因为喝了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韩温谨找到火柴,搬来汽油开始点火。

看着大火慢慢吞没这栋房子,韩温谨开始往外走。

他不是没想过就这样和他们同归于尽,但他还想回家。

他想再见一眼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他还有家人,他的家人在等他,所以他不能死。

“媳妇儿……媳妇儿!”

傻儿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身上还有几处烧焦的痕迹,他委屈的看着韩温谨:“烫……烫……”

韩温谨看着他,其实这个傻子对他算是不错的,但他依旧不想让他活着。

“傻子……”韩温谨声音非常温柔,“你想找爸爸妈妈吗?”

傻儿子目光澄澈:“爸爸妈妈……在哪儿呢?”

“进去吧。”韩温谨指着房门诱哄道,“进去你就可以看到爸爸妈妈了。”

傻儿子疑惑:“那你呢?”

“我啊……”韩温谨目光悠远,“我当然也要去找爸爸妈妈了。傻子,我们都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啊?”

傻儿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走进了还着火的房子。

韩温谨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关门上锁,把里面的人逃生的路堵死,然后从小院的后门离开了。

从后门出去,没走多久就是山,韩温谨顺着山路慢慢往上走。

现在是傍晚,山上的风带来几分凉意,韩温谨冻的打了个哆嗦,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身后隐隐还能听到几道尖锐高喊着救火的声音,但这些都和他无关了。

“你这小孩儿倒是有点意思。”

陌生的男声吓了韩温谨一跳,他警惕的回头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我姓梁,你可以叫我梁哥。别紧张,我不是村子里的人。”

那个自称梁哥的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韩温谨:“哟,年轻小小,还是个瘾君子。”

韩温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我不是!”

“还说不是呢?”梁哥大笑,“小子,你瘾快犯了吧?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韩温谨脸上血色尽退,眼中浮现出几分惊恐。

是的,梁哥说的没错,算算时间,他的毒瘾确实要犯了。

“哎呀,说实在的,我是因为这个村里有人昧了我的货,我才来这儿看看的,没想到遇到你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小朋友。”

“你也是瘾君子?”

梁哥否认道:“我可不吸毒,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温谨:“可你贩毒,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被骂了,梁哥脸上笑意也依旧不减:“我也没说过我是好人啊!但你也不算好人了,下手够狠啊,第一次杀人吧,害不害怕?”

韩温谨自嘲的笑笑:“他们不死,死的可就是我了。”

比起杀人,他还是更害怕死亡。

“与其我死,倒不如这些人渣死!”

韩温谨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狠戾,梁哥鼓了鼓掌:“说的好,那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混呐?”

韩温谨诧异:“你说什么?”

“和我混吧,反正你现在杀了人,也回不去了。”

梁哥双手插兜,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而且这里这么偏,你一个小孩子……哦,还是一个毒瘾快犯了的小孩子,你觉得,你能走出去?”

“和我走,我不仅能带你出去,还能帮你戒毒。而且我的车上还有点货,足够撑到我带你回去了。”

韩温谨双拳紧握:“我不想和你走,我想回家。”

他对于这个男人也是抗拒的,能去干贩毒的人,就算不是瘾君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梁哥耸耸肩:“行吧,那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家一趟,然后你再跟我走。”

“我都说了我不和你走!”

梁哥脸上笑意退去:“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而且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家里人想想吧?还是说,你觉得我查不到你家里人都有谁?”

韩温谨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拿自己的家里人开玩笑。

他绝望的闭上眼:“好,我和你走,你别动他们。”

梁哥满意了,带着他就回了组织。

等回去后韩温谨才发现这人的身份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堂堂一个犯罪组织的头,被人昧了货,就不能让手下人去找吗?你这组织是不行吧?”

而且他一个boSS,也不缺贩毒的那俩钱吧?

梁哥意外的好脾气,韩温谨这么阴阳怪气一通他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解释道:“我们是杀手组织,不贩毒的。”

韩温谨看着他,眼中带着明晃晃的讽刺,就差把“你看我信吗”直接说出来了。

“这几条线呢,是我从其他组织手上抢过来的,我的目的也不是贩毒,而是这几条线背后的组织。”

梁哥说道:“但毒品这种东西,给别人我总归是放心不下的,就干脆自己来咯。”

韩温谨敷衍的点点头,但明显还是没信。

梁哥:“……”

油盐不进的小屁孩儿。

后来韩温谨才知道,梁哥接触这几条线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组织内有人瞒着他走了这条路。

韩温谨知道这件事后还挺意外的,一个杀手,还挺有原则。

进组织后的生活意外的平静,只是毒品戒断的过程非常痛苦,每次毒瘾发作,韩温谨就跟疯了般的想要自残。

梁哥把他绑在病床上,可是这种被束缚住的感觉只能让韩温谨更加不受控制。

染上毒品只需要几分钟,但戒断的过程却持续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离家不过三年的时间,韩温谨的身体就垮了。

“咳咳咳,你亏了。”此时的韩温谨坐在病床上,看着任劳任怨给他熬药的梁哥,开口说道,“威逼利诱拐回来个病秧子,还把你逼成了个老妈子。”

“啧,老子第一次这么伺候人,你还不领情?”

梁哥翘着二郎腿,手上拿着把小蒲扇扇着旁边熬药的小砂锅:“你这小子,还是把嘴闭上更讨人喜欢。”

韩温谨翻着手中的书,无所谓的回答道:“又用不着。”

“嘿?你小子,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和救命恩人说话的?”

“你觉得就我现在这身体,还能活几年?估计比你死的都早。”

梁哥想把手上的蒲扇丢过去,但看着已经瘦的彻底没了人样的韩温谨,还是没忍心:“身体不好就拿中药养着呗,我可是把你当继承人骗回来的,要死也是我先死。”

“行啊,等哪天我不行了,你就先自裁吧。”

韩温谨并没有把梁哥的话放在心上,毕竟组织这么多人呢。

实在不行再找个小孩儿都比他强,继承人的位置总归是轮不着他,而他也不稀罕。

“真的,我这个还真没骗你。”梁哥笑呵呵的说道,“哎呀,等你好了,我就把组织丢给你,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只要组织别毁在我手上就行。”

韩温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有病?”

什么样的boSS才会拿组织的未来开玩笑啊?

“切,就这破组织,早点散了也好。”

银河发展也有些年岁了,现在组织内部乱的很,几个势力各成一派,谁也不让谁。

梁哥不屑道:“要不是师父对我还不错,这破组织早分解了。”

韩温谨:“……”

看不出来啊,这还是个叛逆少年。

梁哥又说道:“你以后如果想找继承人的话,也在外面找个吧。自己带回来的,总归比组织内的人值得信任。”

韩温谨看向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梁哥打断了:“药好了。”

梁哥把一碗中药端到韩温谨面前:“你给你姐姐的生日礼物送到了,等把身体养好,还想回去看看吗?”

韩温谨接过药,垂眸轻声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在家人面前,他没有勇气。

现在的他,会不会让家里人很失望?

*

韩温谨还是回去了,因为父母病危了。

这几年,父母思劳成疾,身体也越来越差。

韩温谨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听到医生说父母已经没几天时间了。

姐姐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无声的哭着,韩温谨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把手轻轻搭在姐姐的膝盖上。

“姐姐……”

姐姐放下自己捂着脸的手,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韩温谨,一声呜咽从喉间溢出:“小谨……小谨……”

姐姐的手抚上韩温谨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开口就是压抑着痛苦的哭声。

她紧紧把韩温谨抱在怀里,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着。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姐姐感受着自己怀中瘦的只能摸到硌人骨头的弟弟,心脏一揪一揪的疼,眼泪流的更欢了。

“这么瘦……为什么啊……”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韩温谨还是赶上了看父母最后一眼,见到他的那一刻,父母二人激动的直流泪,拉着他的手不停的说着“回来就好”。

老两口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活着之前找到韩温谨,现在心愿了了,他们放心的闭上了眼。

“好好活着,爸爸妈妈希望你快乐。”

这是父母彻底闭上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韩温谨更想跟着父母一起走,但他还有姐姐,他不能让姐姐担心,而且爸爸妈妈想让他活着。

所以他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等韩温谨和姐姐一起处理完父母的后事,梁哥就来接人回去了。

姐姐不想让弟弟走:“你刚回来,真的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韩温谨摇摇头:“姐姐,不能再待了。”

再待几天,警察估计就要上门找他录口供了。

他虽然早就和梁哥商量好了说辞,但进一趟警局还是太麻烦了。

姐姐看到来接韩温谨的那一行人,似是明白了什么,希冀的问道:“还能回来吗?”

“能的,还能回来的。”

韩温谨笑了笑,问道:“姐姐,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姐姐摇头,含着泪水微笑摸着韩温谨的头:“我的弟弟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弟弟了。姐姐只要你平安……答应姐姐好吗?”

“我会的。”

哪怕活的再苦再难,他也会的。

因为他的姐姐还在家里等他。

*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在中药的调养下,韩温谨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梁哥是真的在拿他当继承人培养,只要是他会的,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他,那些他不会的,梁哥就找人来教他

韩温谨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所有东西只要教过他一遍,他就能全部学会。

梁哥打趣他道:“谁说我亏了?我赚大发了好不好?你就说我是不是慧眼识珠,一眼就把你这颗好苗子拐回来了。”

韩温谨笑着问他:“是,你慧眼识珠,你英明神武,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退位?”

梁哥挑眉:“你不是不想当boSS吗?”

韩温谨托着下巴,眯着眼笑:“我昨天晚上又宰了一个想要杀我的刺客。”

梁哥不满的皱起了眉:“这群老东西,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他知道组织里觊觎这个位置的人有很多,但敢这么明目张胆刺杀他定好的继承人,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嗯,所以你赶紧退位让我坐,气死他们。”

梁哥的气一下子全消了,笑骂道:“混小子,再等几年吧!”

韩温谨耸耸肩,他就是来告状的,也没指望梁哥现在就退位给他。

他又不急。

只是他不着急,梁哥却是慢慢叹出一口气,说道:“小韩呐,再等几年,等哥把组织内清一清,你这位置才能坐的稳。”

韩温谨愣了愣,倏的笑了:“谢谢梁哥。”

梁哥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开始清理组织内部蹦哒的最欢的老鼠。

刚开始他也只是想随便找个接盘的,把组织丢给韩温谨,对方是死是活都和他没关系,也根本没指望他能带着组织走下去。

但现在,他想让韩温谨走下去。

梁哥收起了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开始真心实意的帮他。

他之前不怎么在乎这个组织,只要组织不毁在自己手里就无所谓,所以导致很多人心理并不服他。

可是他们忘了,能被选中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儿。

韩温谨二十八岁这年,梁哥退了位,把组织的事情都丢给他,自己周游世界去了。

韩温谨本以为自己上位肯定还会有很多人不服,但出乎意料的,没有一个人吭声,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恐惧。

他知道这些人恐惧是因为梁哥,但是没关系,因为他会让这些人,从害怕梁哥,变成惧怕他。

三十五岁那年,梁哥去世了,韩温谨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发差了,他明白,自己该为以后做打算了。

于是韩温谨开始频频往外走,他记得梁哥和他说过,如果想找继承人的话,就去外面找一个。

只是想找一个合眼缘的孩子太难了,韩温谨走过了很多地方,到访过很多孤儿院,都没找到合适的孩子。

直到他看到了江新羽。

那是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和普通孩子一样会笑会闹,但他却一眼看出了这个孩子的不对劲。

因为江新羽眼中是怎么掩盖不住的漠然。

韩温谨在附近偷偷观察了这个孩子一段时间,终于在某一天走进了这家孤儿院。

“你们两个,愿意和我走吗?”

江新羽装出很害怕的样子不断往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身后躲,韩温谨也知道他,叶开,是江新羽在这所孤儿院中唯一的玩伴。

叶开抿着唇把江新羽紧紧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韩温谨。

他看不见,但韩温谨却看的明明白白,躲在后面的江新羽,偷偷用一种非常冷漠的眼神打量着他。

韩温谨看了看被江新羽表面功夫蒙蔽了双眼的叶开,噗嗤一声笑了。

“我看人挺准的。”

装的挺像,但别在他面前表演这一套了。

韩温谨对江新羽说道:“我缺一个继承人,你很合适。”

江新羽抬眸冷冷的扫了韩温谨一眼,然后在叶开回头询问他意见时又迅速低下头,装作思考了很久的模样,缓慢的点了点头。

叶开转头答应道:“好,我们和你走。”

韩温谨挑了挑眉,对江新羽伸出了手。

江新羽还以为他是想牵着他们走,犹豫了几秒就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但韩温谨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一用力,就单手稳稳的把人抱了起来。

“走吧。”

韩温谨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牵住叶开就往孤儿院外走,至于剩下的,自会有人来处理。

江新羽懵了片刻后就想挣扎,韩温谨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想让叶开知道你的真面目,就老实待着。”

江新羽气坏了,恨恨的吐出两个字:“你死!”

“叫师父,否则我就揭穿你。”

“你……”

“叶……”

“……师父。”

“欸,乖徒儿。”

看到江新羽生气却又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的憋屈模样,韩温谨满意了。

刚开始的江新羽对韩温谨是充满防备的,但叶开在场的时候,他总是会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等叶开一走,江新羽就开始对韩温谨吹胡子瞪眼,看他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

但韩温谨对他们好的出奇,慢慢的,江新羽也不再针对他,在他面前也变得越来越乖巧。

直到韩温谨查到了叶开的身世,知道了对方是警察遗孤,他没有逼迫叶开一定要留在组织。

甚至于,如果对方想离开,他还能让他干干净净的离开。

但他对叶开说可以送他离开的事情被江新羽听见了。

江新羽找到了他,第一句就是质问:“你要送他走?”

“小羽?”韩温谨没想到江新羽的反应会这么大,“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小开手上。”

江新羽眉眼间染上几分烦躁,但他还是压着脾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提这个建议?”

“因为小开的身世有些……”

“我不管!”江新羽突然爆发,“我不同意!”

“小羽你听我说。”韩温谨蹲下身开始和江新羽讲道理,“这件事你可以和小开商量,但是不管最后怎样,我们还是要尊重小开的决定,这是他的权利。”

“凭什么?是他先来找的我,凭什么要我放他走?”

“小羽,不是让你放他走,你不能这么说,小开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是你的所有物……”

“他是!”

那时的江新羽十分的固执己见,他为了叶开放弃了杀人,他装乖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把叶开困住吗?

所以叶开就该永远在他身边哪儿都不能去。

哪儿都不可以。

韩温谨算是看出来了,江新羽极大概率患有情感缺失。

而且通过这短时间的相处,韩温谨还可以断定江新羽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且智商极高。

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不加以引导,很容易变成一个不计后果杀人如麻的疯子。

韩温谨头疼欲裂,他甚至都能猜到如果叶开最后选择了离开,江新羽会做什么。

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叶开。

活着的人会跑,但只要人死了就哪儿都去不了了。

“小羽你听我说……听我说!”韩温谨极力安抚着江新羽即将失控的情绪,“你有想过叶开会不开心吗?”

江新羽眸光颤了颤,把这句话听了进去:“他会不开心吗?”

“我不知道。”韩温谨温柔的揉着江新羽的头,“这个你需要去问小开,你总要知道他怎么想的不是吗?但是,如果你被逼着去做一件你不喜欢的事,你会开心吗?”

“我没有逼他。”

“可是小羽,我们要学会尊重。小开不是木偶,他有自己的思想,我们要学会尊重他的意愿。”

“不可以说,他选择了一条路,但只是因为你喜欢,所以就要求他选择另外一条。”

江新羽不明白,但冷静下来后的他很是听话。

他就像一张白纸,很固执,却也很干净,他清楚的知道着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所以他任由别人在这张纸上涂上颜色,构出一副五颜六色的画。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这张纸上涂色,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叶开和韩温谨罢了。

所以就算江新羽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还是愿意去听去做。

值得庆幸的是,叶开最终选择了留下。

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离开”这个选项。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又过了十多年,韩温谨能教的全都教给了江新羽和叶开,他的身体也折损日渐。

早些年没能养好的伤到了现在后遗症一个个都显露了出来,让韩温谨本就衰败的身体更加虚弱。

而真正压垮韩温谨的,是姐姐的去世。

姐姐最后那几天,韩温谨一直守在她身边,她不止一次劝说韩温谨去休息,但对方死活不肯。

韩温谨努力露出一个笑:“姐姐,你也要丢下我了吗?”

姐姐温柔的抚摸着自家弟弟苍白的脸:“姐姐怎么可能舍得……姐姐舍不得啊!”

“姐姐再陪陪我好吗?”

姐姐微笑的闭上眼:“好,姐姐再陪陪小谨……”

滴滴——

“姐姐?”

韩温谨慌乱的去握姐姐的手:“姐姐你再看看我啊……”

可回应他的只有机器刺耳的滴滴声。

直到医生护士来到病房拉他起来,韩温谨才反应过来,他的姐姐是真的走了。

韩温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组织,回去之后他就发了一场高烧。

醒过来后,他把江新羽找了过来。

二十来岁的青年还不懂什么是收敛,整个人锋芒毕露,是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肆意。

江新羽坐在韩温谨的病床边,眼中全是担忧:“师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温谨笑着说道:“小羽,我说过我是把你当继承人来培养的吧?”

江新羽似有所觉,眸中划过一丝慌乱:“你不是说让我再多玩几年的吗?”

“对不起……”

江新羽彻底慌了:“你骗我?你不可以这样,师父。”

韩温谨:“可是我真的很累了,就让我食言这一次,好吗?”

“可是叶开还没回来……”

江新羽站起身,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对,对……叶开还没回来……师父你再撑一会儿,我去让叶开回来……”

话音刚落,江新羽就冲出了病房给叶开打电话了。

韩温谨偏头看着窗外,喃喃道:“来不及了……”

对不起啊,师父食言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却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这辈子太短……太短……

短到他好像还有好多遗憾,还有好多牵挂,还有好多未尽的话。

韩温谨缓缓闭上眼,他好困,也好累,他想休息了。

他只是想睡一觉……

睡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觉。

屋外树上的雀鸟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扑扇着翅膀飞入天空,卷起的一片树叶落了地,入了泥,归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