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早晨盛满了朦胧的雾气,淡灰色的烟尘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昨晚半夜降下的磅礴大雨依旧没有打散这笼罩许久的雾气,只是地面上布满了泥泞的水洼和浓浓的湿气。
彭伯里庄园早在几年前迎来了真正的女主人,费兹威廉伊丽莎白,一个乡绅的女儿。
伊丽莎白坐在窗前,瘦削的肩膀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大衣,是几年前伦敦流行的款式。
她神色怔怔地盯着窗外,后院花坛的玫瑰经过昨晚的风吹雨打已经落掉了许多的花瓣,花枝狠狠地弯到地面,已经接近于凋零,空落落的花坛死去了很多玫瑰,原本的花匠也失去了打理的心思。
伊丽莎白忍不住苦笑,她的眼眶微深,脸颊瘦削,嘴唇苍白,原本明亮的瞳孔中装满了许多的血丝,甚至没有了原本明媚睿智的模样,全身的精气神倒不如隔壁街道上每日辛勤劳作的女工人,瞧得人心底酸酸的。
伊丽莎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过成这样,心里仿佛吃了巴沙鱼的苦胆,全是不如意的苦涩。
她本来也是个骄傲的姑娘,即使班纳特家并不富裕,给予姑娘们的嫁妆十分有限,但比起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已经好上太多。
而人总是不容易满足,伊丽莎白以为自己很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她还是犯了傲慢的老毛病。
窗外响起淋淋沥沥的雨声,细细的雨滴落在雾气中翻腾,似乎带走了些许的烟尘,砸在地上冒出轻轻的响动,但屋里太过安静,一点点躁动已经被放大了无数倍。
伊丽莎白忽然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朋友夏洛克,她后来嫁给了自己的表哥柯林斯,两个人在婚后住在了亨斯福德,听说他们已经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伊丽莎白神色怔怔的,她忍不住扶上自己的小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什么好消息了。
自从嫁给达西之后,伊丽莎白吃过了很多苦口,她很难适应上流社会的交际方式,那群人总是喜欢在话里藏着难以分辨的东西,甚至嫉妒小乡绅的女儿能够嫁给如此年轻的有钱单身汉。
她们傲慢而充满偏见,在背后对伊丽莎白指指点点,将对方贬低得一无是处。
而伊丽莎白同样如此,她从最开始就对这群不劳而获的家伙充满了偏见,甚至愚蠢地认为她们灵魂上充满了荒芜,满是蛀虫。
但是在一场场舞会上,伊丽莎白出尽了丑事,她没有半点能够拿出手的,还总是装作一脸高傲的模样,几乎成为了上流社会的笑话。
而达西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主动为她请了家庭教师,那时候两个人正处于蜜月期,达西却一直因为繁琐的生意在外忙碌,很少回家。
直到现在伊丽莎白才知道达西为了娶她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但他从来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而伊丽莎白却很苦恼,她没有办法接受亲爱的丈夫在自己需要他时,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甚至卑劣地以为对方同样后悔与她结婚。
因此伊丽莎白很烦躁,她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最后仰着头拒绝了一切学习,来掩饰内心的自卑。
达西对此没有说过任何重话,甚至尊重她的选择推掉了许多外来的舞会交际,也许就是那时候夫妻间渐渐埋下了间隙。
伊丽莎白又陷入了回忆,她有时候甚至不敢深入思考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结果会让她更加崩溃。
“夫人,”身后的女佣忽然上前她满头大汗,焦急地喊道:“亚娜小姐失踪了!”
伊丽莎白猛地站起身来,瘦削的身体有几分摇晃,她紧紧抓住女佣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几乎聚集了全身的力气,“亚娜失踪了!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失踪!”
女佣很快地阐明了事情的经过,她在打扫别墅时,发现了亚娜小姐的屋子里没人,里面甚至有一封信,现在已经交到了康德管家手里。
伊丽莎白只觉得脑袋有些疼,她忽然理解了妈妈年轻时天天嚷着头疼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达西呢,他回来了吗?”
女佣摇摇头。
事情越来越复杂,伊丽莎白晃了晃脑袋,她还记得几年前刚刚踏入彭伯里庄园达西身后躲着的小姑娘,瘦瘦的,面色苍白,好像是一只将要飞走的蝴蝶,冲她露出小小的甜甜的笑容。
那是达西相依为命的妹妹乔治亚娜,直到她结婚后才和这个姑娘有了更深交集,两个人甚至会一起画画,亚娜会教她弹钢琴。
直到妹妹莉迪亚带着丈夫威克姆突如其来的拜访,伊丽莎白发誓,她事先并不知情,却见到了亚娜最苍白的面色,她打着哆嗦,咬着嘴唇,几乎要晕过去。
达西立刻将二人赶了出去,但亚娜从那次后便很少踏出屋子。
伊丽莎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当然知道对方的经历,也气愤莉迪亚竟然没有通知她就直接闯了进来。
而现在,亚娜消失了。
伊丽莎白咽了咽口水,莫名地有几分恐惧,几乎下一秒,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房门猛地被推开,来人带着怒气。
比起几年前,达西已经成长了太多,金黄色的碎发略显凌乱的披散在额头,琥珀的眸子也失去了淡淡的光泽,侧脸深深地凹陷下去,只是嘴角一如既往的抿得很紧。
“亚娜去哪里了,昨天我还在跟她说话,现在她去哪里了!”达西原本冷静的眸子充满了愤怒,如同一头失控的狮子,他低着头大吼,嗓子甚至有几分嘶哑,“亚娜到底去哪里了,你就在庄园,为什么不看好她,她现在需要人盯着,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把人带到她面前……”
达西把最伤感情的话说了出来,他实在是太累了,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是他妈妈从小教导他要保护的妹妹,他怎么舍得!
“我说过,我没有让他们进来,那不是我做的!”伊丽莎白忍不住反驳,她心中很委屈,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那之后呢?”达西额头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沙哑的声音反问,“你做了什么?”
淋淋沥沥的雨声在偌大的房间内回荡,冰冷的风划过寂静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