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不是第一天出来打流，也肯定不是无所顾忌的莽汉，他的内心里，一定有利弊考量的。
此时，之所以还没带人离开，无非就是觉得此刻离开有点丢面，他还想要个场面。
只要中间有人打圆场，给刘波个台阶下，基本上就能和和气气的解决。
所谓江湖，不外乎有人想要坐轿子，有人能够搭梯子。
很浅显的道理，却不是所有人都懂。
很难说，杨志是没有看出刘波的骑虎难下，还是刘波带来的两支枪给了他极大的底气，在刘波与黑龙拉扯劝阻间，在场面僵持时，杨志打破了僵局。
杨志的勇气回来了，他亲自动手，冷不丁一个箭步窜过去，一脚踹在羊克背后的一个火盘底座上！
我们省素来有过年熏腊肉的习俗，和川蜀那边的腌腊肉有区别，我们这边的腊肉大多是熏制的，用新鲜的五花肉，脱水、撒上盐，风干，然后用瘪谷子倒入炭火里，用烟火熏制，这么做出来的腊肉口味很地道。
很多酒楼都会在年关前后，熏制一批腊肉备用。
而当时，羊克沈飞他们玩牛牛的包房里，正在熏腊肉。
两个贴着墙的高脚椅子中间，用铁丝串着十多块腊肉，中间的桌上，就放着熏烤腊肉的火盘，而那个火盘，正好在羊克的背后。
那是一个足有澡盘那么大的火盘，火盘里装满了炭火，里面撒了很多瘪谷子，上方盖上报纸，熏腊肉时，缕缕青烟便从报纸周围透出来。
包房不到三十个平方，刘波举着枪带人冲进包房后，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波身上，没有人关注杨志，包括羊克。
事后，羊克跟我说，当时房间里人挺挤的，他抽着烟，冷冷看着刘波，完全没注意到杨志什么时候起身，跑到了墙角。
“刘波你怕个卵！搞啊！出事我担着！”
杨志一声怒吼，怒吼时，一脚踹在火盘上！
火盘被踹翻，无数暗红色的炭火星子倾泻、溅射而出，周围有几个流子的裤管被炭火溅上，连连退避，而羊克也遭遇到了人生第二次堪称酷刑一样的场面。
或许杨志根本就是有意的，一盘炭火几乎尽数溅泻到羊克身上。
由于羊克是坐着的，炭火有大半倾倒在他头上、脖颈处。
也许，人活一世，真有渡劫一说。
九年前，当矮爷把一盘滚开的火锅扣到羊克脸上时，对羊克来说，那是一次堪比渡劫一般的体验。
而今，当炭火喷溅到羊克头上、脸上、脖颈时的体验，比上一次的渡劫有过之而无不及。
头皮上粘着一块块冒着火的木炭，是什么体验？
我无法感同身受的用文字叙述，因为，我没有经历过。
可我脑海里，却本能的浮现出古代罪人承受炮烙之刑的残忍场面。
羊克疼得满地打滚，头上的炭火容易打掉，然而，有几块炭火贴着他的脖颈，当天他穿的崩得很紧的工装大衣给了他很大麻烦，脖颈处的两块炭火，像是烙铁一样，镶入脖颈。
当沈飞帮忙，把羊克的外套脱掉，把嵌入羊克脖颈处的炭火打掉时，羊克已经疼得脸孔变形了。
羊克的后颈与右肩胛骨处，也永久性的留下了两个拇指大的疤痕，尤其是肩胛骨处的烧伤，导致羊克右肩处部分肌肉坏死，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整个右手灵活度大大降低，胳膊一使劲，肩胛处有一阵隐痛。
火盘被踹翻时，房间里有些混乱，有人扑腾着躲避火星子，卢勇和黑龙沈飞三人凑过来帮羊克打掉头上的炭火，即使是刘波，都放下枪，有些惊讶地看着羊克，问了一句，“么得事儿吧？”
唯独杨志，抱着胸口，靠着墙壁，冷眼旁观，据说，他当时的神情不但没半分歉意，反而一脸挑衅的表情。
正是这种你能奈我何的充满了鄙夷的表情，让羊克内心的愤怒积蓄到了顶点。
羊克说，当身上的炭火被打掉后，他立马翻身去工装大衣内衬兜里掏刀，但被刘波等人从旁边拽住，并拿刀枪指着胸口。
以我对羊克的了解，羊克向来是报仇不隔夜那种，给他机会，他真能当场剁了杨志。
但很显然，房间内的情景，刘波等十多个人，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羊克或者沈飞对杨志动手的。
……
有沈飞和黑龙这些人在中间拦着，刘波没敢动手，同样，有黑龙刘波这帮人在中间挡着，羊克心里的火也只能憋着。
一场牌局，闹成这样，是没法再继续了。
带着羊克出门时，沈飞对杨志说：“听说你伯是大官啊？”
杨志翻着白眼，用很瞧不上沈飞的语气说：“怎么？咬我啊？”
“呵呵，你这个人蛮讨嫌。”
沈飞轻声说，从始至终沈飞的语气很轻很平静，哪怕最后在说杨志这个人很讨嫌时，也只有丁点情绪，看上去，像是一句牢骚话。
没有谁会在意一句牢骚话，包括羊克，都以为沈飞只是随口抱怨一句，然而，后来发生的事儿，却是现场除沈飞外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
这看似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没开枪，也没动刀，看起来也没多大事儿，这事儿甚至连我和顾伯豪都不知情，我是事后才从羊克口中得知的。
当晚，沈飞带着羊克去了附近一个小诊所，给羊克头与脖颈处的烧伤消毒包扎，沈飞还从诊所对面的烧烤摊打包弄来一些烧烤。
羊克也是个妙人，额头脖颈多处烧伤，额头绑着纱布，还有心思与沈飞一块吃烧烤，喝小酒。
据后来羊克说，吃烧烤期间，沈飞打了两个电话。
沈飞给谁打电话，电话里说些什么，羊克已经记不清了，但沈飞打电话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听杨志的落脚地。
……
如果，杨志对沈飞羊克这两人的脾气性格有所了解的话，他肯定会有所防范，但可惜，他完全没拿沈羊两人当回事，他不是道上的人，在他的认知里，沈飞羊克这种人，或许就是二流子，上不得台面。
这注定了杨志的悲剧。
……
凌晨两点多，沈羊两人从诊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