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就要攻破的苑乡,一边是大军压境的渚阳。
石勒的帐下瞬间就形成了两派,以石虎为首的几人,坚持将围攻苑乡的夔安等七将调回来,合兵一处,共同对敌。
以孔苌为首的几人,则认为一旦放弃围攻苑乡,那么襄国将面临东西两个方向的夹攻,形势会更加的不利。
两方将领吵来吵去,吵得石勒的耳朵都快出茧子了,也没吵出个结果来,最后实在都吵不动,那期许的眼神又都望向石勒。
“又要我来抉择?那不如咱们先打他一下,试试软硬?总不能因为这次王浚人多,就吓破了胆吧?哪位将军愿出战。”
“末将愿为主公打首战。”手下大将呼延莫站出来接了将令。
“好,呼延将军真勇将,你为中军,王阳为左,桃豹为右,相机行事,如遇阻碍,不要恋战,保兵回城即可。”
石勒把将令递给呼延莫,并且嘱咐了他此战的目的就是通过这次挑衅来摸清楚对方的实力部署。
呼延莫领了将令,同王阳、桃豹并肩出城。
“呼延大哥,这次敌人声势浩大,人人都避战,怎么大哥反倒是主动请缨。”王阳问道。
“这战敌强我弱过于明显,战败,主公也不会治罪,如果侥幸有些斩获,那么必有封赏。学着点吧,这仗啊,你们得会打,不能只打呆仗,打死仗。”
“哎,呼延大哥,我们俩兄弟都听你的,你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
“唉,这么想就对了。王阳你先分出几百人来,分别攻击一下渚阳的各个方向,先看看对方的反应。看看哪里布置得是精锐,哪里布置的是凑数的。”
呼延莫吩咐之后,王阳领着几股部队,分别试探了东中西三个方向的反应,其中西边的反应最强烈。
“好,就打西边的。”呼延莫马鞭一指。
“呼延大哥,你没有听错吧?西边的反应最强烈,几乎是刚一接触,就咬了上来,要不是兄弟们的跑得快就回不来了。你还要去打西边?”
“所以说 ,王老弟。打仗不能按部就班,他反应的越猛烈,说明心里越没有底,越怕我们突袭,反而是那些没什么反应的地方,看似松松垮垮,实际上是设了陷阱等着我们上钩。当然,还是要告诉手下人,见好就收,不可恋战。”呼延莫给二人分析道。
王阳二人领着队伍就冲到了西边,还真让呼延莫猜对了——西边是阮豹、胡矩率领的一群杂役,平日里也就做一下修桥补路的脏活累活,这次一起拉过来,就是为了壮大声势。
王阳、桃豹的部队快速压上,一接触上去,这些杂役军就开始四散而逃,王阳、桃豹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扩大战果的机会,压着这批逃散的士卒,就往中军驱赶,想着一战毕功。
结果就忘了呼延莫的提醒,过于的深入,引出了埋伏在这支杂役军后面的段末怀。
段末怀一加入到战斗中,战场的局势瞬间逆转,王阳、桃豹被打得丢盔弃甲,幸好呼延莫早就知道这两个兄弟打赢了就上头,早就做好了接应,这才丢下一小半人,败退回襄国。
石勒一直在城楼之上观瞧,看到三将归来,立马命人开门迎接,自己亲自下城楼,为呼延莫牵马入城,宛如德胜归来一般。
呼延莫几番想下马,都被石勒推了回去。
“不要动,现在城内士气低迷,记住,你们就是打赢了,歼灭了敌人的整个右军。”
“主公,末将惭愧,当不起这份荣耀。”
“我在城楼上都看到了,你的部署很得当,是他们两个贪功冒进了。一会儿,战败的事情不要说,就挑怎么打赢得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主公,你也看到了,右军根本就是一群杂役,没什么战斗力,胜不足喜,反倒是段末怀把自己的精兵藏在了这支杂役军之中,既能不被这群杂役冲溃,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
“这些我都知道,这一年来,我军屡战屡胜,早已经是兵勇将骄,这样下去是要吃大亏的,与其将来吃大亏,不如现在先吃一个小亏,一会儿你就继续请缨,就是之前给得人马不够,如果人给够,段家几兄弟的头颅都被你挂腰上了。”
“主公,你了解我,我这人撒不了谎。”
“拉倒吧,你家中有个悍妇,不让你纳妾,你那个小妾,儿子都给你生了仨了,不照样被你瞒得死死的,要不要我给你通报一下?”
“哎,主公,千万别,那虎娘们,能剁了我那几房小妾。”
众人来到议事的地方,呼延莫开始了自己最不擅长的撒谎。
“哈哈,敌军外强中干,也就吓唬吓唬胆小鬼,这次也就是我带得人太少,只灭了区区右军一万人,居然还损失了八百儿郎。要是再给我三五个营,我把段家五兄弟的头都拧下来了。主公,一事不烦二将,你就再派末将前去,让末将立个更大的功。”
“不行,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占了。”
窝了一路火的石虎,急需一场翻身仗打,毕竟他的亲信在寿春死掉了一茬,现在他走路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嘲笑自己。
“父帅,呼延将军刚刚打了一仗,已经很累了,就让孩儿去打这一仗。”
“这……这不好吧。”石勒还一副为难的样子,专挑石虎的痛处说,“阿虎啊,不是为父信不过你,实在是前车之鉴,寿春之败就在眼前,你让为父怎么能说服诸位百战百胜的将军,而派你这个败军之将哪?”
“孩儿可立军令状。”石虎拿过一张军令状就要往上面填自己的名字。
石勒一伸手挡住了他,“哎,这是匹夫之勇,不如这样为父和你打个赌,就赌,你若是出战,必败。如果你输了,那么为父让你听谁的调遣,你都要听。”
“那要是孩儿赢了呢?”
“为父这个位置,将来就给你坐了。”
“当真?”
“军中无戏言。”
石虎得了这个天大的承诺,立刻就拉着自己的亲信逯明、吴豫点齐兵马出了城。
石勒亲自在城楼上击鼓,鼓声还没有停,石虎就被段末怀的伏兵打了回来,石虎自己还挂了彩。
石勒倒是也没有继续挖石虎的伤疤,只是再次点将孔苌、张宾第三次挑战段末怀。
结果还是一样,只不过这次段末怀没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暴露了他们兄弟之间也有矛盾。
三次挑战均告失败,怎么打怎么赢的将领士卒们的狂傲也冷却了下来。
但石勒却来了劲,嚷嚷着要自己率军亲征,让姓段的,回不了幽州。
石虎一听,这可不行,现在自己刚刚战败,人气完全没有,万一石勒战死了,那么接班人就没有自己的事情了。
“父帅,依孩儿的看法,敌军势大,不可力敌,不如固守,等到对方人困马乏,没有士气,又找不到战机,自然就会退去。”
石勒摇了摇头,这个石虎啊,太极端,不是极端自信,就是极端自卑,关键时刻还得看右侯。
张宾自然站出来说,
“主公,此三番挑战,不是没有收获,王浚又是用他那套驱虎吞狼的把戏,但段家兄弟内部也颇为不和,段疾陆眷和段末怀是一起,段匹磾、段文鸯、段涉复辰三兄弟是一起的,我部去攻段文鸯的左军时,段末怀就远远的看着,没有追赶之意。”
“嗯,说下去。”
“段末怀率领的鲜卑骑兵最为精锐,也最为好战,我部又接连三次败于他手,他心中的骄横之气,必定增长,我若再示敌以弱,放开北面的营垒,让段末怀孤军深入,然后我军在垒下造突门,埋伏队伍。待段末怀上当入垒,又立足未稳之时,全军冲出,定能生擒段末怀,段末怀一被擒,段疾陆眷必乱。”
“好,不愧是右侯,就这么办,三军上下都听从孔苌将军的调遣,尤其是你,阿虎,不得擅作主张,违令者斩。”
孔苌等人依计而行,先是故意又败给了段末怀,然后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把他一步步的引到了北垒之外。
段末怀连战连胜,也是飘了起来,再没有心思去考虑对方是否有圈套,直接就率军杀了进来。
孔苌自然也没有客气,围住段末怀,就把他生擒活捉了。
孔苌得了胜,追着段疾陆眷的中军就是猛冲,果然段匹磾的救援也同样出工不出力,这一下就追出去三十里,缴获了铠马五千匹。
石虎看着这个差点给自己祭天的段末怀,咬着牙要砍他的头,却被孔苌夺了兵刃,关了起来。
石虎越想越气,就找石勒了告状,没想到石勒又给了他一个嘴巴子,让他自己反省。
石勒不但没有砍掉杀戮了自己士卒将领的段末怀,还亲自给他松绑,并且奉为上宾。
“哎呀,段将军,石某生平就最敬重这样的勇武之人,匈奴鲜卑,是兄弟之国。你我都是被晋人胁迫至此,何不结为兄弟?”
段末怀一看自己不但死不了,而且还能回去,立刻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保证能劝段疾陆眷退军。
段末怀的信件很快就到了段疾陆眷的营帐。
段文鸯一把抢过来,看了再三,
“大单于,不能为了一个人,就放弃眼下的局面,末怀没了骨气,咱们可不能……”
“住嘴,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告诉石勒,我同意议和,永修盟好。”
段疾陆眷心想,道我不知道你们兄弟的心思,拆了我的左膀右臂,那么你们兄弟岂不是要架空我?到时候到底你们兄弟是大单于,还是我?
在段疾陆眷的小心思下,段末怀的三弟置换了段末怀,还加上一点车马费,段疾陆眷就带着鲜卑骑兵返回幽州。
随着段氏兄弟的离去,王浚也没有再战之力,只能收兵回幽州,这可苦了还在苑乡坚守的游纶、张豺。
不过幸好,两人也不是那种死节的硬汉,只是略微商量了一番,就把白旗竖起来,归顺了石勒。
自此,石勒在黄河、长江南北转了两个大圈之后,还是选择在襄国扎住了脚跟,顺便还派参军给刘聪献捷,表达了自己还是汉国的将军,所有的行动都是听汉皇刘聪的,那些王爷,是刘聪让杀的,那些大户,是刘聪让抄的。
刚刚在晋阳大败的刘聪,虽说知道石勒的那点心思,无非是想祸水西移,反正自己连皇帝都绑架来了,还多几个王爷的命吗?
“会稽公,你真是越来越没有用了。”
石勒看着给自己斟酒的司马炽,
“秦王司马邺在长安当了皇太子,朕看,他们就等着卿在平阳驾崩的好消息了。这永嘉的年号,怕是也要到头了。”
“陛下,你留臣一条性命,臣为陛下发一道诏书,斥责司马邺僭越擅立。”
“陛下,你怎么能为了性命,坏国家的大事哪?”庾珉一边哭一边劝谏。
“真是扫兴,这猎不打了,回去了。”刘聪瞪了庾珉一眼,甩袍就离开了猎场。
只留下司马炽、庾珉二人,要步行回城。
“庾卿,你刚才不该那么说。”
“陛下,群臣皆欲救驾,陛下怎能先降?”
“群臣?哪里还有群臣,不过是一个个等着朕死掉的群狼。你没有听说吗?琅琊王的兵马都点齐了,就要出征了,就因为一个什么叫顾荣的人,死了,他就能罢兵奔丧,不理会朕的死活。”
“顾荣?顾荣死了?那扬州的风又要起了。”庾珉仰天长叹,“天不助我,反助胡奴。”
正如庾珉所叹息的那样,顾荣一死,扬州整个从上到下乱成了一锅粥。
有说王导嫉贤妒能,谋害了顾荣的;还有说司马睿害怕江南士族做大威胁到他,而秘密处决掉的;或者是说陆家兄弟,不服气顾荣成为江南领袖的。
处在旋涡中心的司马睿,既没有偏向王导,也没有给陆家兄弟更多倚重,而是另辟蹊径下了一道命令从荆州召回王澄,有意让王澄来接替顾荣典选人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