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我躺在檀香木制作的躺椅上,晃着二郎腿。
原本小院里没有躺椅,李湛那夜跟我去了一趟云府的忆水阁,他在顶楼的躺椅上躺了那么一会儿,回来没过几天,就去他熟识的木匠那里,指挥做了一张高级的檀香木躺椅。
躺椅被那俩眼熟的侍卫搬进小院时,把我看呆了。
我当时兴奋的跟李湛说:“你这行动力,比我那不靠谱的哥厉害多了。我哥办事,一般我都要拿着小鞭子督促。你这行动力,已经远远超过我了。而且,我俩还有那么一点儿心有灵犀,是吧?”
李湛被我夸得飘飘然,虽然他从我嘴里又听到一个男人角色时,一瞬间有那么很大一点儿的不爽。
“你哥长得有我好看吗?”他问。
我平常不爱说谎,所以我乖巧的沉默了。冷易君那美艳的长相,说实话,也就只有云翊磊可以一争高下。
李湛于是也沉默了。
我反而乐了,逗他:“你真的很可爱,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这是我第二次夸他可爱。
李湛的眼睫毛抖了一下,但还是沉默。
于是我调皮了一下,牵起他的手,突然发力,把他压倒在檀香木躺椅上。我吻了他一下,又凑到他耳边,咬着耳朵轻声的问他:“这张椅子可以承重两个人吗?”
李湛终于开心了,虽然表情上也看不出来,但是他环在我腰上的手也忽然用力。他吻了我一下,深深的吻。
我还在回味李湛的吻,就看见李湛又屁颠的晃进我的小院。果然,这位王爷确实没有什么政务工作。不过我也很心疼他,自幼被残酷训练成武器,不像我还能自由自在的到处做任务,他以前的日子,肯定非常受制于人。所以现在的舒缓的生活状态,也是他应该得到的。
“要不,把你的行李都搬过来吧。”我一开口就忍不住逗他。
李湛不厚道的,把我从躺椅上拉起来,他自己躺下。
我正准备摩拳擦掌,他又拉着我的手,抱着我,让我侧坐在他的腿上。行吧,那就放过他了。
李湛没有接话,却握着我的手,说了另一件事:“我们出去游玩吧。”
又是一次心有灵犀。李湛知道,我想出去看看,不一定去见那些故人,但可以见见这六年的变化。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游玩过,有你陪着,应该可以感受得更多。”李湛给了一个他的角度的理由,他说的没错,同样拥有生命的机会,他本也可以做一些别人都能做、都会做的事情,比如游玩,比如江湖上遨游。
“那就去吧,”我回他说,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去的。”
李湛握着我的手,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的用心。
……
晚饭后,我和李湛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卧室,而是去李湛的书房。
路上,我笑着对李湛说:“你注意到小馒头的表情没,她发现我俩没去房间,一脸的惊讶。”
李湛眼笑脸不笑的,说:“嗯,看到了。”
我继续呱唧呱唧的说:“你说她会不会要给我们准备补品了?补汤,一人一碗那种。”
李湛看着我在他面前手舞足蹈、笑容满面的说话,他眼里的笑意也更深,但是他并没有随便哄哄我,而是说:“不,她会觉得,我们想换一个新环境,来个新体验。”
我脸上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步子也慢了下来,不确定的问他:“咱俩不是来商量远游的事情吗?”
李湛终于嘴角也笑了,他说:“我的书房里,也有张床。”
没忍住,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抬手时很用力,真拍上时很轻。
李湛看着我,逗我说:“再拍一下。”
我于是又抬起手,刚要拍到他的胳膊时,他忽然一个轻功到了前面。
“阿,你逗我!”
我确实被逗笑了,抬脚跑过去,追着李湛,抬手要打他。
“哎呀,居然还跑,居然还跑的挺快……”
一路小打小闹来到李湛的书房。这是我第一次来他的书房,四周环视一番,第一感觉是,面积很大。一眼望去,空间开阔,没多少陈设摆件,书架也就一共三个,上面的书籍大概集中在三个主题:武学,医学,美食。
我瞪大眼睛扫过一书架的美食藏书,给李湛行了个尊敬的注目礼。
长长的书桌,配上长长的座椅,这个长椅,看起来同时坐三个人都很宽裕。
书房一角,果然有一张古朴低调奢华的木床。枕头旁摆放一本美食书,一本武学书,看样子某人也是经常休息于此。
李湛从书架上取出全境地图,摊开在书桌上。他坐在椅子上,我也挨着他坐下。
全境共六个州,虹州位于腹心,其他五州环绕在四周:黎州位于西北方,北州位于东北方,籽州位于西南方,清州位于东南方,柳州则在正南方。
“你想先去哪?”李湛问我。
我看着地图,想了想,对他说:“咱们一起指出自己的想法?”
李湛明白了我的意思。
“三,二,一。”
我们两人同时把手指落在虹州东北方的北州。
“为什么想去北州?”李湛问我。
“没怎么去过。”我嘿嘿一笑。
李湛还在看着我。
“好吧,那里没什么认识的人。”我嘻嘻一笑。
李湛这才把视线收起。
“那你呢?为什么想去北州?”我问他。
“因为这个季节,北州最北的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了。风景美。”李湛回答道。
我恍然,现在进入深秋季节,我们在的帝都燕城已经开始落叶飘飘。北州最北的雪城,确实已经开始寒冷得下起雪。我和李湛没那么怕冷,此时过去,确实最合适。
“懂吃,又懂玩?”我不吝夸赞他。
李湛笑了,但没接话,直接略过,继续他的问题:“那然后呢,黎州,还是清州?”
这是个好问题。清州是我生活最多的地方,算是我的老家,我的亲生父亲乐温良住在那里,我的名义上的哥哥冷易君也住在那里。黎州是闻人湘所在的地方,如果去,那肯定是要见她。是老爹、冷易君,还是闻人湘呢?
“唐府大公子此时正在清州。”李湛说。
“那就先去黎州吧?”我立马回道。
李湛笑了笑,也不揭穿我,依然继续他的话题,说:“那就先北州,黎州,再经籽州、柳州,最后清州吧。”
“好!”我非常赞成。
周游全境的事情顺利讨论完毕,李湛却还坐在那,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还有别的事?”我问他说。
“嗯。”
李湛的神情很郑重,让我有一点点紧张,我嘴里安慰他,实际上是在安慰我:“没事,你大胆的说。”
李湛安静的想了会儿,起身去了书房的密室中。他从密室中取出一个贵重的木盒,放在我面前。他把木盒打开,我看到一个玉制印章和一个皇卷圣旨。
李湛坐回椅子上,看着我说:“我没想过束缚你的自由,也尊重你的选择。”
“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我看着你,突然想到,等你醒了,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再次生活?”
“我有想过,你会回到你原来的生活中,恢复你往日的身份。但我始终有一个念头,你的身份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你那样为了众人牺牲自己,你会不会,想换一个身份,换一种生活。”
李湛说完,静静看着我。
我脑中飞速转动,我把目光转到面前的木盒里,看着那个用材做工皆上乘的玉制印章和皇卷圣旨,再想起馒头对我的称呼“王妃”,瞬间锁定一种可能。我问他:“这该不会,是我的王妃玉玺吧?”
李湛定定看着我,点头确认,说:“是的。让你做我的王妃,是我能想到的最想给你的身份。”
此时,我的脑子有点爆炸。确实,如果按常理来说,我没那么想成亲。和李湛的亲密缠绵,也更多出于纵情恣意。不过,有趣的是,我的心里对“王妃”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排斥情绪。正因为对方是惺惺相惜的李湛,所以我明白他的决定。我也相信,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次出行,他是不会这么快告诉我这件事,他只是想用这个身份,给我多一重保护。
“我明白,谢谢你,李湛,你把你能给的最好的给了我。”我对他说。
李湛的眼里终于又有了光。
“我很好奇,我这个王妃叫什么名字?”我笑着问道。
李湛没有回答我,示意我自己看。
于是我先打开圣旨,一列一列看里面的内容:“怀仁王既已承王位,又值成家之龄,今钦定怀仁王妃,无须繁礼,即刻入族谱,登记皇册。怀仁王妃,德高品优,才明艺精,孝顺贤善,赐新名上瑜,意喻上善若水、心怀瑾瑜。钦此。”
我的心突然一颤,一只手按在胸口处,一只手扶着书桌。
李湛估计以为是连日行房,不小心把我伤到了,连忙扶住我,给我把脉。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却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问我:“你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说:“我有一件事情,可能不能告诉你……”
李湛对我说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接过我手中的皇卷圣旨,平静的说:“没关系。先让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点点头。
李湛拿来长椅上的靠垫,放在我的身后,让我舒服的靠着。他给我们两人倒了茶水,对我说:“当年太子与明远王的皇位之争中,明远王府最终取胜。他们通过使用夺命香,在朝廷上制造边境危机、教育危机、商贾业危机,在江湖上掀起烟云涧重现的动乱。一系列的操作后,成功在老皇帝面前赢得表现的机会。他们蛰伏数年,拿到太子府许多不利的证据,很快动摇太子在朝廷上的地位。”
“在你坠崖后,大隐于江湖的水氏强势出山,他们联合闻思山庄和卧梦轩,仅仅在半年之内,就几乎剿灭冥兵营。冥兵营一倒,太子府自然岌岌可危。”
“老皇帝走得急,明远王顺大势登位,前太子,也就是我的父亲李毅离奇丧命,我的兄弟姐妹相继病故。我知道,这位明远皇帝是要赶尽杀绝。”
“那你?”我突然为李湛担心起来,我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皇族内斗。
李湛摇摇头,继续说:“我本来也担心我自己,更何况我还是这样一个特别的暗黑武器身份。但我却等来了继承王位的诏书。正好,我需要治疗你,也需要照顾你,有一个王爷身份,方便很多。我一边小心防范,一边搜集救你的方法。”
“在我递交你的王妃身份申请后,我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人闯入了这个府邸,闯入了你在那个密室。因为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原本只是在缓慢修复身体、生命特征并不明显的你,忽然生命复苏了。从那天起,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我给你输入内力也更有效果。我说可能是错觉,因为我这样的暗黑感官,都无法捕捉到一丝痕迹,证明有人来过。所以我猜,如果我的直觉是对的,那一定是个轻功至高、武功极高的高人。”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微张,竟然,果然。
“去年,明远皇帝因病去世,接手皇位的,是明远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慕香圣人。”
我很惊讶,虽曾经有过预想,却没想到她的速度如此之快。
“好了,历史故事讲完了。我想,应该有对你有用的信息。你不用告诉我,我明白你。”李湛说完,没有打扰我,他安静的坐在旁边喝茶。
我再次打开手里的皇卷圣旨,看着上面的“上瑜”二字,陷入深思。
湛湛蓝天,上善若水,心怀瑾瑜。蓝上瑜,这是我的母亲,也就是水氏族长慕香夫人给我起的名字。全天之下,只有她、闻人湘、小十七和云清麟四人知道。
我想,我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当年太子府被诛杀,慕香夫人独独留下李湛,因为她发现李湛也是暗黑武器,是世界上除我之外的唯一一个成功的暗黑武器。慕香夫人虽心狠手辣,但她爱才惜才,尤其是这样难制成的武器。我“刚死”不久,慕香夫人正是知道我的死法,她更不会按照同样的方式对待对手的暗黑武器,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围杀太残酷。
后来她看到李湛请赐婚的奏折,聪慧敏感如她,肯定捕捉到一些奇怪之处。所以她夜探这个院子,她发现了我,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我猜,这位能称得上世上医术最强的人,肯定尽全力救治了我。是的,我的母亲,她救活了我。
忽然,我的眼睛一酸,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李湛递过来一张手帕,见我呆呆的没有反应,于是替我擦拭脸上的泪水。
原来,我的母亲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她没有唤醒我,也没有告诉我的父亲和紫杉大人,她是想放我自由。
想到这,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开始痛哭起来。
李湛叹了口气,把我揽进怀中,轻拍我的后背,对我说:“哭吧。”
我真的就一直哭着,梦里痛哭是因为委屈,现在痛哭是因为感动。
“我会照顾好你的。”李湛轻轻对我说。
我也会好好陪伴你的。我在心里这样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