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年世兰终于穿上了这身凤袍。
皇上为她准备的封后大典十分盛大,永寿宫人除了她之外都忙成了一团,明明她才是主角,却平白生出了怅然若失之感,一步步精心的算计,这就是结局了吗?
年世兰不知道这个结局她到底应该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不论她怎么想,封后的日子还是如期到来了。
皇上牵着她的手一路向高台走去,在前朝大臣和她一双儿女的见证下,向长生天进香祈福之后,她终于成为了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年世兰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但心中并无多少激动之情,感受到手上的力道之后,她甚至还能满眼爱意的看向身边的男人,看向那个她爱了两辈子的人。
尽管上次在养心殿和皇上谈了心,她也表现出了对皇上的在乎和爱,但年世兰心里十分明白,她曾经那些热切,曾经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早就在皇上一次次的猜忌中消失殆尽了。
如今她在宫中做这个皇后,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家族,她需要用性命守护的一切。
从前看宫里的女人,只觉得这些人都是和她争夺皇上宠爱的敌人,但如今看到齐妃,看到淑妃,倒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淑妃刚进宫的时候,是何等张扬明媚的女子,齐妃刚入潜邸的时候,皇上也称赞她娇俏可人,如今竟都活成另一副面孔了。
齐妃为了三阿哥的子嗣操碎了心,淑妃也渐渐对膝下养大的孩子上了心,一个个的都变成了曾经看不上的人。
说若封后的最大影响,并不在后宫而在前朝,后宫已被皇贵妃管理多年,如今皇贵妃成了皇后,管理六宫也不过是更加名正言顺罢了,但与从前不同的是,她的一双儿女成了嫡出。
尽管先帝爷和当今皇上都是庶出,但并不影响那些古板的老臣看重嫡出的身份,弘宸本就是太子,如今有了嫡出的身份之后,在前朝的地位更加稳固,其他阿哥也没了和他一争的可能。
乌哈希虽然之前便被皇上封为了固伦公主,但到底不是皇后所处的女儿,如今她成了皇后之后,乌哈希固伦公主的身份也更加名正言顺,出身也更加尊贵。
封后大典之后,年世兰便从永寿宫搬到了坤宁宫,紫禁城的布局讲究一个天乾地坤,坤宁宫位于乾清宫的正南方,也是紫禁城仅次于乾清宫的宫苑,更是历代皇后才能居住的宫苑。
一进到坤宁宫的正殿,年世兰便看到了皇上精心准备的苏绣屏风。
苏绣对如今的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难得的是,这副苏绣屏风绣的尤为传神,马背上神采飞扬的红衣少女,那明眸皓齿的模样,让再次看到的年世兰都透露出恍如隔世之感。
见皇后娘娘出神,颂芝在一旁笑着开口,“奴婢听苏公公说,这扇苏绣屏风是皇上年前便让江南的绣娘连夜赶工做的,就是为了放在坤宁宫的正殿,也好显示皇上和娘娘伉俪情深。”
听到颂芝说到‘伉俪情深’,年世兰方才回神,从前这般形容夫妻和睦的话,她从前从未听过。
“既是皇上的心意,那便让人好生照料着便是。”
从前的永寿宫极尽奢华,如今的坤宁宫更透露出古典大气,院子中种的也不全然都是芍药,反倒是多了些牡丹交相辉映。
牡丹唯皇后可用,出现在这唯皇后可住的坤宁宫中,便是一向知道她喜爱芍药的颂芝都没开口说置喙。
而年世兰当上皇后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调度后宫,而是给乌哈希择婿。
大典过后,皇上便令内务府在京中修建固伦公主府,乌哈希和太子本是同胞所生,如今太子都已经娶了好几门妻妾,若不是皇上舍不得公主出嫁,乌哈希也不会在宫中留到现在。
从前她便知道皇上准备把乌哈希留在京城,所以对此事倒是也有准备。
问过了乌哈希的意思之后,年世兰便让年家的人和太子帮着打听京中的好男儿。
长乐公主在宫中的地位,京中的勋贵人家都一清二楚。
太子平日不近人情,但最是疼爱这个同胞所生的妹妹,按照如今的形势,若是无大事发生,太子登上帝位之事便是板上钉钉。
若成了下一任帝王的妹婿,那家族的荣耀和仕途岂不是板上钉钉,所以有太多的人想借助乌哈希走捷径。
正因为如此,所以年世兰并不想给乌哈希找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男儿,毕竟掺杂了太多利益的婚姻,对她的女儿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额娘,我想选一个长得好看的夫君,就如同哥哥一样,最好是个家世背景干净的。”
乌哈希眨着大眼睛,声音娇俏的开口,此刻内殿只有她们母女两人,也不用避讳什么。
闻言,年世兰有些哭笑不得,“男儿当建功立业,长得好看算什么本事?”
本来以为乌哈希是年幼不懂事,谁知听了她的话之后,乌哈希继续开口说道,“额娘,皇阿玛全是这天底下最有本事的男子,哥哥算是第二个,旁人怎么也不会越过他们去。”
“而且公主的驸马自古便没有高位大臣,勋贵人家不会将他们的嫡子舍弃,能尚公主的一般都是次子,额娘,你也知道这些人家的次子都是什么德行。”
“与其选个勋贵子弟,看着他寻花问柳,一房房的妻妾抬进门,还不如选个寒门子弟,起码他看在哥哥和皇阿玛的份上,还会好好供着我,也没那么多臭毛病。”
“额娘,我不想成为京中权力斗争的棋子,不想卷入勋贵人家和高门大院,我不想过和许多女人争夺一个男子的日子。”
说到最后,乌哈希的大眼睛也黯淡了几分。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宫里的人都说她额娘受尽了皇阿玛的宠爱,但额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在额娘跟前长大的乌哈希怎么会不知道。
女人之间的斗争并不比前朝的斗争差多少,今日是我算计你,明日便是你算计我,每日除了勾心斗角,便是等着男人来自己的院子。
前些日子乌哈希才刚因为宫中的斗争,被额娘罚跪在奉先殿,因为她是皇阿玛和额娘的亲生女儿,所以这件事她只是罚跪而已,而主谋祺贵人则是被皇阿玛送到了冷宫,宁贵人则是被皇阿玛抛弃在了宫中的一角。
但若她进了高门后院,是不是也会如祺贵人和宁贵人这般无声无息的凋零,乌哈希不愿自己过那样的日子。
她若是选个寒门子弟,皇阿玛和哥哥便能庇护她过一辈子,寒门子弟没什么家世背景,也不会因为权力斗争让哥哥为难,乌哈希身为公主,其实心里也十分明白,她的哥哥不是常人。
太子之尊,未来的天子,有太多人想借助她的婚事向未来的天子示好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年世兰像小时候一般把她搂到怀里,尽管她一直希望乌哈希成长为一个通透的姑娘,但在真正听到女儿这么说的时候,她仍是心疼了。
“额娘知道了,你皇阿玛是怎么想的,额娘不知道,但额娘会尽全力帮你争取一个你喜欢的。”
她的女儿既然不愿卷入京中的权贵斗争中,那年世兰便想为了她的女儿尽力一试。
第二日,年世兰便宣了太子妃前来叙话,这个时辰弘宸还在上朝,太子妃冰雪聪明,还未进宫,便猜到了婆母是为了什么。
“儿臣参见皇额娘,皇额娘千岁金安。”
如今婆母成了皇后,太子便成了嫡出,太子荣耀加身,她这个太子妃自然也与有荣焉。
“前几日一直忙着宫里的事,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问问你,瓜尔佳氏入府可还乖巧?”
年世兰坐在上首温和的开口问道,对于太子妃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挺喜欢的,做事有分寸知进退,是嫡妻的上佳人选。
“多谢皇额娘关心,瓜尔佳妹妹出身大族,自然是极好的。”
照例关心了弘宸的后院之后,年世兰便开口说了今日的主题,“本宫今日叫你进宫,除了问问瓜尔佳侧福晋,还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思,皇上在京中给乌哈希建了固伦公主府,便是存了给乌哈希择婿的心思。”
“你身为乌哈希的长嫂,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年世兰笑意吟吟的开口,听到皇后娘娘果然说起长乐公主的婚事,太子妃正了正神色,如今京中最热议的,不就是这位嫡公主的婚事吗?
皇上膝下的公主不过,大公主嫁去了边疆的寒部做世子妃,淑敏公主则是嫁到了科尔沁部,唯有皇后所处的嫡公主,皇上这意思是准备在京中招婿。
身为太子的嫡亲妹妹,这位长乐公主的婚事可是被很多人盯着呢,便是太子妃的娘家也已经几次三番写信来问过了。
“不知皇额娘看上了哪家的男儿?”
太子妃并没有贸然开口推荐娘家的侄子,她这位婆母心思通透,这么多年圣宠不衰,还能把一双儿女养育的如此出色,可见是个心中有成算的。
所以每次见她的婆母,太子妃都要打起十足的精神,唯恐那句话说错了,影响了太子和她的夫妻感情。
“本宫久居深宫,哪里认识世家子弟,涉及女儿家的心思,本宫也不好和太子多言,这才找你商量。”
“本宫的意思是给乌哈希找个家世清白的,回头有太子和你这个长嫂照看着,也不会让她吃了亏。”
听到婆母这么说,太子妃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皇后娘娘怕是不愿意公主嫁入勋贵人家,所以才生出了低嫁的想法。
自古女儿家嫁人,家中都希望高嫁,好对家族有所助力。
但高门大院的媳妇哪是那么容易做的,太子妃出身大族尚且活在刀尖上呢。
她本以为,皇后娘娘起码会给公主找个勋贵人家,好对太子有助力,没想到皇后娘娘是个疼爱女儿的,不愿让女儿受高门媳妇的苦,她听的都生出了几分羡慕。
“皇额娘慈母之心,儿臣明白了,儿臣回去和太子爷商量了,到时候再来给皇额娘回话。”
年世兰要的便是对方这句话,她叫太子妃过来,也是想先给太子妃打个预防针,免得回头没选太子妃娘家的人,再弄得太子夫妻不和。
且她本来也没打算用乌哈希的婚事换取给太子的助力,弘宸身为男儿,应当保护妹妹,而不是利用妹妹的婚事,让自己的太子之位坐的更加稳固。
年世兰知道这件事一定要赶紧了了,不然怕是迟则生变,毕竟盯着乌哈希婚事的人不少。
年家的动作很快,看到大哥送进宫的男子画像,年世兰挑选了一番,看到前年先帝爷选的探花后眼前猛地一亮。
自古状元爷的学识最渊博,探花郎的脸蛋最出色,这个探花乃是先帝爷在世时选的最后一个探花,皇上登基后便让人去国子监做了个监丞。
年世兰让乌哈希看了对方的画像,看到乌哈希的耳边红了之后,年世兰便心中有数。
“这人家世清白,原是苏州知府的次子,也算是出身官宦之家,家中人员简单,你若是嫁过去,对方也不会给你气受。”
年世兰温和的开口,听到额娘这么说,乌哈希的脸蛋更加红了,喊了一句额娘之后,便跑出了正殿。
见状,颂芝在一旁笑着开口,“娘娘,奴婢看公主也是长大了呢,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少女的心事不经遮掩,她们这些在宫里待久了的人自然看的分明。
年世兰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像,勾了勾唇,面色清秀、眉眼清明,看着倒像是个好孩子。
“好了,先把画像都收起来,等会儿请皇上过来用晚膳。”
年世兰准备先试探试探皇上的口风,听到她这么说,颂芝很快便下去准备今日的晚膳了。
皇后娘娘相邀,皇上自然不会拒绝,早早的处理完了政务之后,便来了坤宁宫。
看到年世兰正站着修剪花枝,皇上端详了两眼,方才开口说道,“朕瞧着世兰和从前当真是没有半分分别,好似时间在世兰身上并未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