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宸懿贵妃娘娘差人送来了一碗甜羹,皇上可要现在用些?”
此刻小厦子都有些庆幸永寿宫那边送来了东西,不然他今天下午都要提着脑袋伺候了。
闻言,皇上深吸了一口。
“送进来吧。”
喝着甜甜的玉米烙,细嗅之下还有淡淡的兰花香气,这熬汤的水必定是春日里便收着的兰花露水,不然也没有这般清甜的味道。
“贵妃爱吃八宝鸭,等会你挑些爽口的小菜,一起送到永寿宫去。”
见皇上神色缓和了些,小厦子总算松了口气。
皇上心情不好,但提起永寿宫,总能让皇上高兴几分。
嘴里有着甜味,总觉得心里也没那么苦了。
但皇室丑闻这四个字,便能让皇上想起他当年看到的那一幕。
想到如今朝堂上,隆科多以四阿哥马首是瞻的样子,更令皇上心中不满,隆科多也是年纪大了,都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了。
越想到这里,皇上的眸色便越发深沉。
羌狄部落摇摆不定,边境越发风声鹤唳,皇上忙于政事,连后宫也进的少。
碎玉轩还是一副不许任何人出入的样子,但芳云姑姑私底下和她说,宫里又开始大换血了。
皇上遣了一批奴才出宫,内务府的人自然要换上新的。
只是宫里多了这么多新面孔,难免让下面人猜测。
果郡王的人手逐渐折损,宫中清算钉子也属寻常,但他就从风平浪静之下嗅到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尤其是他的人,不论如何都进不去碎玉轩,这让果郡王的心中越发不安稳。
没过多久,安陵容便得到消息,皇上令果郡王去羌狄部落谈和,明面上是说有皇亲出面显得更加重视。
但安陵容觉得皇上怕是没有让果郡王平安回来的意思。
果然果郡王在出了坪塘关之后,人便下落不明。
而前朝言官提起的罪臣之女被权贵买卖流放一事,更是牵连了朝中数位大臣。
最倒霉的当是在大牢里得了鼠疫的甄远道,他既已死,朝中便无人为甄氏一族说话,皇上判了甄远道三族连坐,九族发配边疆。
皇上处理的如此之重,令朝堂骇然。
尤其是四阿哥如今正在刑部当差,甄远道的案子可是四阿哥当时一手经办的。
皇上顶雷霆之怒而下,朝臣不觉得皇上是因为甄远道一人,反倒是觉得,是隆科多的支持,令皇上不满。
所以皇上是借用甄远道一事,给四阿哥脸色看呢。
为这此事,齐妃在请安时也没少对皇后不敬。
而皇上非但没有加以斥责,反倒是给了齐妃协理六宫之权。
安陵容看的出来,皇上是在平衡两位皇子之间的关系。
四阿哥有皇后的支持,还有侧福晋母族的帮扶,明面上三阿哥势弱,所以皇上定会多宠爱三阿哥几分。
便是为了平衡两个皇子之间的势力。
春去秋来,寒冬酷暑,六年便过去了。
永寿宫。
“满宫里,就属娘娘这儿最清净。”
欣嫔摇着扇子,逗弄着廊下的鹦鹉,雪白的鹦鹉当真是可爱极了。
“今儿天热,你不在宫里陪着淑和,怎的还过来了?”
淑和公主正当妙龄,又和科尔沁部的下一任可汗关系匪浅,所以公主成年之后,科尔沁部便迫不及待地求娶了。
“博尔济吉特姐姐正陪着呢,而且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淑和的性子,她那性子哪里能做得针线活。”
说起这个,欣嫔心中还是感慨颇多的,若不是当日华贵妃求皇上改了宫中的教养仪程。
按汉女的方式教养出来的公主,又能在草原上活多久呢?
淑和几次跟着皇上西巡之后,见识到草原的女子是如何的,欣嫔更是感激当日安陵容的提点之情。
如今宫中有公主的妃嫔,谁不是真心感念华贵妃呢?
就是太嫔们,因着当日公主教养嬷嬷之事,也乐意给年家卖个人情。
她照着华贵妃给温宜培养丫鬟的方式,虽然没像贵妃似的,培养了那么多孔武有力的丫鬟,但如今淑和的陪嫁,也能保她在草原活得安稳。
如今淑和的夫婿乃是博尔济吉特贵人的侄子,更是下一任科尔沁的可汗。
因着数次西巡,淑和和齐格也算是从小的缘分,两人尽管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草原,但也没少书信往来。
这般淑和嫁过去,欣嫔才能放心。
“好在淑和已经定下了婚期,不然若赶上寿康宫之事,怕是她和齐格的婚事又要拖上几年。”
太后若是此时薨逝,那淑和公主便要服丧三年,齐格若是先迎了侧室过门,对公主到底也是不利。
不过好在皇上还是为了女儿着想的,等婚期一到,公主发嫁,若是太后薨逝,弄不巧,欣嫔还能多见公主一次。
安陵容瞥了一眼那扭头不肯吃粮食的鹦鹉,对着欣嫔开口说道。
“你可别喂它了,今儿个弘昭和弘瑞都喂过了,它如今金贵,比本宫伺候的人都多。”
闻言,欣嫔放下了手中的银勺。
“六阿哥天资聪颖、文武双全,还有皇上时不时待在身边教导,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安陵容含笑看了一眼欣嫔。
“说起弘昭,他知道淑和要出嫁,还托本宫送东西给淑和呢。”
“正巧你今儿个过来了,便带回去给淑和添妆吧,也是他做弟弟的一点心意。”
弘昭出生的时候,宫里的孩子不多,加上她第二胎生的又是个阿哥。
一来二去,弘昭便和他的两个姐姐关系都处的不错。
当初第一次跟着皇上去西巡的时候,还和齐格打了一架呢。
欣嫔跟着安陵容时间也不短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自然也清楚对方的性子。
当即乐呵呵的便替淑和道了谢。
淑和和六阿哥关系好,她这个做额娘的,自然乐见其成。
如今皇上的身子虽然不如以前,但眼看着再撑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早些年的时候,三阿哥和四阿哥斗得如火如荼,但六阿哥满了八岁之后,便被皇上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便是国政大事,也会讲与六阿哥听,所以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呢。
“娘娘,寿康宫一直不许后宫嫔妃探望,除了皇后谁也不知道太后到底如何了,太医院的人又问不出什么来,咱们可要早些做准备?”
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若是太后为了皇后留下后手,弄个遗诏什么的恶心人,她们真的要早些准备着。
安陵容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考虑,这些年,皇后虽然也抬了不少新人,但都是宠爱平平。
前朝两位皇子争斗的厉害,皇上也渐渐上了年纪。
眼看着弘昭和弘瑞都没长起来,看透了前面两个儿子是什么德行。
都不用别人说,皇上自个都会保养好自己的身子。
又有兰花凝露时不时为皇上调养着,所以看着身子还算康健。
只是没想到,皇上这才刚料理了隆科多,太后的身子便不好了。
太后这些年一直闭宫养病,虽说后来也时常召皇后前去寿康宫说话,但后宫的事再没精力插手。
倒是让安陵容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如今惇亲王和隆科多在朝堂上越发偏袒四阿哥,皇上如何能容忍。
他可没有忘记,当年惇亲王和老十四的关系也十分亲厚。
四阿哥能得惇亲王如此支持,怕不是在这边许了惇亲王什么承诺。
为了平衡朝堂,皇上便先对隆科多发难了。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皇上只要想查,那这个人便处处是错漏。
朝堂之事,水至清则无鱼,至于是否活得长久,端看站队是否正确。
“皇上对太后到底还留了几分母子之情。”
“皇后的意思,咱们不是不知道。”
“只是,如今四阿哥府里连个皇孙都没生出来,皇后不去操心这些,倒是在别的地方汲汲营营。”
如今朝中拿这点攻讦四阿哥的可不在少数。
安陵容想起这点,便觉得皇后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阿哥福晋完全和皇后师出同宗,秘药手段层出不穷,几乎算计的四阿哥断子绝孙。
而那位侧福晋更是不饶人的,仗着娘家在前朝对四阿哥有助益,和四福晋这么多年都是斗得有来有往。
四阿哥专注调和皇后和纽祜禄氏的关系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专注政事,可不更得皇上训斥。
一来二去,看起来还不如三阿哥得宠呢。
起码三福晋的祖父是真心为了三阿哥着想,几场科举之试下来,三阿哥渐渐在朝中也有了人脉。
而且三阿哥还还子嗣昌盛,府里光是嫡福晋所出的阿哥都有三位。
这太子人选,总不能连个儿子都没有人上位吧。
且四阿哥成婚也不是一两日了,六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
谁知道是四阿哥府里人的问题,还是四阿哥本身有问题。
事关千秋万代,这些朝臣可是十分仔细。
听到宸懿贵妃这般说,欣嫔也不免笑出声。
“倒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嫔妾看娘娘的容颜还是一如往昔,皇上对您也是情深意重,真是令嫔妾羡慕啊。”
闻言,安陵容瞥了她一眼,一眼便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娘娘说的是,不过总归也瞒不了多久。”
若太后身子当真不适,就算不用后宫嫔妃侍疾,也要皇孙们尽孝膝前。
所以早晚都会知道。
因着太后病重,宫里的一切礼乐之声都被勒令停止,连喜庆的衣物都不许穿戴,就怕犯了皇上的忌讳。
淑和宫中这个时候操办成婚的事宜,是有些吃亏的。
不过好在给公主添妆的人也不少,倒是也比寻常和硕公主的规格高了几分。
“说起来,娘娘精心调教的丫鬟,这回可能让嫔妾带回去了?”
欣嫔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此事,她没得华贵妃身家厚实,皇上对她的宠爱也是平平。
不过好在宸懿贵妃疼爱淑和和温宜,所以令芳云姑姑精心调教了几个丫头,就是为了在两位公主大婚的时候,好带到府里。
芳云姑姑可是在御前伺候过的人,又伺候了贵妃这么多年,安稳的护住了两位皇子长成。
手段心计都是不缺,也是贵妃心疼芳云姑姑一把年纪还得操持,便存寻了这个由头,也让芳云歇了几年。
“行了,本宫身边总共就得了那几个丫鬟,香云和香兰原本就是为了淑和、温宜调教的。”
“就算你不来这一趟,淑和出嫁之前,本宫也会将香云赐下去,倒是你这般迫不及待,回头丽嫔她们又该笑话你了。”
安陵容有了弘瑞之后,便没打算再别的孩子,光是权衡弘昭和弘瑞的关系都已经够令她费神了。
若是再生个阿哥,她这永寿宫估计都赶上景仁宫请安时分热闹。
好在弘瑞早早便表示对皇位没有兴趣,不然有的是让安陵容头疼的地方。
自己没有女儿,可不就对别人的女儿十分疼爱。
香云和香兰都是芳云姑姑一手调教出来的,不仅精通后宫隐私,更是跟着宫中太医学习了多年的医术,跟着公主去西北,那真是多了一重保障。
欣嫔跟在她身边多年,如何不知道香云的本事,听到贵妃这般说,眼中闪过感动。
这么多年,连皇后也不能说对宫中的孩子视如己出,但贵妃对淑和却是方方面面的做到了。
寿康宫。
皇上看着太后在床榻上脸色都有些蜡黄,心里便有了数。
他没带任何一位皇子,独自坐在了太后的床前。
“皇额娘。”
皇上低声开口,此时屋内连皇后都被请了出去,屋内更是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皇帝来了。”太后的声音透着一股虚弱。
太后一生要强,从一个低微的包衣秀女,变成如今的太后,她何时也没有这般示弱的时候。
她这一生,想要的或许曾经得到过。
但年少时那段不该有的感情,和心中对小儿子的牵挂,竟成了此刻她心中最放不下的东西。
太后尽管什么都没说,但她尽力睁开双眼的样子,让皇上看了十分复杂。
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生母,也是他亲眼看见背叛皇阿玛的人。
胤禛如此容不得后宫秽乱之事,有一部分也是由于当年在心中留下的阴影。
太后越是对隆科多之事费心神,皇上越是芥蒂,更要置隆科多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