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那么多次,是第一次见自己死后的样子,既陌生,又熟悉。她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平和,看不出她死之前有一丝的痛苦。她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那笑让她有些疑惑,她是否与她梦见的是一样的场景呢?
棺材里的她穿戴整齐,富丽堂皇,该有的都有了,唯独没有了生气。那指甲里微微的泛着青紫,也不知是尸斑,还是中毒所致。
柳尚博刻意在三日之后公布了她的死讯,或许就是为了掩盖死因,至少在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她说不出心中的滋味,这副皮囊曾经是她赖以生存的身躯,可她却在接到下一个任务的时候,无情的抛弃了她。就像她需要完成上一个任务的时候无情的占有她一样,她觉得很对不起她。
她轻轻地抚摸她冰凉的脸,她多希望她能在此刻睁开眼睛,她多希望她能告诉她,我回来了。哪怕只是奚含灵的灵魂,她也满足了,她不希望她带着一副空躯壳离开,那样对真正的奚含灵来说太残忍了。
“奚含灵,你回来吧,我走了,你回来吧!”
她轻轻呢喃,低低啜泣,泪水如潮涌般滚滚而落。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走了。”
她抹了一把脸,浑身上下的摸了摸,她要给她带走她的一个东西,那些陪葬品对于她来说都是虚的,她什么也带不走,她甚至连个魂都没有,那该如何重新投胎做人呢?
她摸遍了浑身上下却没什么能用的,情急之下摘下了一只耳环,塞入了她的口中。
“你带着它走,下辈子做个福寿双全的人,我祝福你,儿孙满堂,幸福一世。”
她最后又看了她一眼,盖上了那被子,又合上了棺材盖,下去找翠蝉的棺材。
在大厅外并排摆着四个棺材,司聪猜测,以翠蝉如今在奚含灵那里的地位,第二个应该就是她的。
看向四周,确定无人经过,她试着推开了那棺材盖,掀开盖着的被单子,果然是翠蝉。
翠蝉的表情并不安宁,面部有些扭曲,眉头还紧紧的锁着,唇边似乎还有呕吐过的痕迹。以她的判断来看,是中毒无疑了。可就算是柳尚博会投毒,也会选一样有毒的菌子来投毒,所以,目前她什么也查不出来。
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司聪无比的痛心,她身边的那几口棺材里都是这样年轻的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客死异乡,她愧疚的无地自容。
默默地垂泪不止,她伸手向她的怀里摸去,她记得,那晚她把那封信放在了里怀里,可她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不禁心里犯了嘀咕,她亲眼所见的,怎么会没有?
难道,真的是意外?她就从来没写过那封信?会不会是被搜走了呢?又是被谁拿走了呢?柳尚博?
那董氏会不会有危险?她心下一惊,身后悠悠响起一个声音。
“你在找什么?”
司聪吓的魂不附体,差点尖叫出声,死死的捂住了嘴巴,猛地回头。
是董氏,她正定定的望着她,神色波澜不惊。司聪怔怔的张着嘴巴,眼中逐渐被雾气笼罩,喉咙里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那声“娘!”到底是哽在了喉中。
“木大小姐还没告诉我,你在找什么?”
董氏的冷淡令司聪百思不得其解,她应该是认出了她,为何还要这般疏离?难道这里还有外人在?
她看向四周,董氏道:“大半夜的,这里都是死人,不会有人来,木大小姐但说无妨。”
“我,我是觉得,太夫人她们死因蹊跷,想来看看。”
“那你看到什么了?”
“我.......。”
董氏不带一丝感情的问她,司聪顿觉失望,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们是中毒死的,与官府验尸的结果一样,你不必怀疑。不过,我替他们谢谢你的好意,木大小姐,可以安心了。”
董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司聪的心抖成一团,她不明白董氏如今的态度是为了什么,她是,不打算认她了?即便是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也不打算与她相认了?她忽然觉得心好痛,痛的无法呼吸。
到了嘴边的那声“娘!”生生的被董氏噎了回去。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命运不济,早早的守了寡,辛辛苦苦赚下了万贯家业,却客死异乡。我千里迢迢的带她回去,是不想让她孤苦无依,就算是千难万险,也要带她魂归故里。她生也好,死也好,都要在我的身边,我董明珠,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命。”
她眸光微冷的注视着司聪,眼里似有恨意迸发。
“你,可以是木大小姐,可以是薛家娘子,也可以是张三李四,而我的女儿,她只能是那个毫无生气的躯壳。你懂吗?我的命没了,我活着,毫无意义。谁也代替不了她,我的女儿,只有她,只有她,才是我的女儿。”
董氏转头看向大厅里那口冷冰冰的棺材,红了双眼,湿了眼眶,她目光温柔的注视着那口棺材,仿佛看着自己心爱之物。
“她那么小,软软的,在我的怀里,娇娇的喊我娘。她特别调皮,她特别刁蛮,可是我就是喜欢她,就是宠着她惯着她爱着她。她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贝,你明不明白?”
她忽然转头看向司聪,音色微有凄厉。
“她死了,她不在了,没用了,是谁都没用了,那个人,她没气儿了,天神下凡也救不了她了。”
董氏咧着嘴泪流满面,极力的压抑着哭声,悲痛的表情让司聪不忍直视。
她难过极了,她知道她占了她女儿的身体后并没有怪她,因为那是她女儿的身体。可是现在她离开了她女儿的身体,她就不再是她的女儿了,董氏曾说过,只要是她的脸,身体里是谁都不重要。
她从来就不是奚含灵,她一直都是司聪,董氏疼爱的也不是司聪,而是她辛苦养育的那具躯体。
她与她,终究不是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