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浇在头上,李源脸上火辣辣的痛楚瞬间好了许多,尤其是在听见白薇说话那一秒钟,仿佛被一个冰锥从头顶贯穿直直的钉在了原地。
他心虚的想要躲避,可却又知道再也无处可藏。
因为他知道,白薇定然是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跌坐在地上,心里的凉意代替了疼痛,再也没有发出哀嚎之声。
白薇盯着跌坐在地上的李源直接了当的开口:“我母亲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李源早就预料到白薇已经知道,可当她直接开口问的时候,羞愧之情还是涌上了心头。他从地上爬起来,改成了跪拜的姿态:“对不起,白将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白夫人,对不起整个白家,是我该死!”
他这般言论,等同于认下了自己的过错,验证了萧宁的死确实与她有关。
白薇冷冷的看着他:“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也是医生,她不相信一个医生会无缘无故的治死一个病人,除非心里变态,可今日见到李源,便知道他心中还有几分医者仁心,对待病患也是真心实意,所以他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即便是他害死了娘亲,背后也有一个原由!
李源跪在白薇面前,脸上全是悔恨,可语调中却也多了几分释然:“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已久,犹如金针在胸,始终无法消除,如今说出来也好,白将军要打要罚,李源都受了。”
躲了这么久,藏了这么久,还是被人知道。
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确实是真的。
“十几年前,我是杏林堂最好的大夫,自诩医术高明,所以只给达官贵人看病,诊金也是要的极高。有一年冬天,尚书府,也就是你的父亲寻了我去给他的夫人看病。”
他神情恍惚,仿佛想到了当年的情况。
“那一日,我去了白府,第一次见到白夫人。白夫人躺在床榻上,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形体消瘦,面色萎黄,就连目光也没有半分的神采。当下我就为白夫人诊了脉,却感觉白夫人的脉象有一些奇怪。
主要是虚,可似乎又有些艰涩,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却查看不出来。
当时我害怕直言说出自己不知道白夫人到底是什么疾病,会丢了自己的颜面,便硬生生的隐瞒了自己不知晓的状况,对白尚书说白夫人主要是心病,忧思过度,悲伤过度,这才有了向死之心,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开导,在伴一些温补的药,慢慢滋养调理。
因为当时白尚书家的夫人在元宵灯会上弄丢府上小姐的事情,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毕竟当初白夫人在大街上哭喊,失仪的模样,许多人都看的真切。所以我就大胆妄为的觉得,白夫人定然是因为白小姐丢了,自责愧疚,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只需要开到和温补,便能够慢慢恢复。”
李源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眼白薇。
他的眼睛因为辣椒粉和那些刺激性的粉末看上去十分红肿,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几乎变成了一条缝,看上去颇为好笑,可白薇却半分也笑不出来。
“所以,李大夫的意思是你的误诊害死了我娘?”
李源看着白薇那冰冷的眼神,直接垂下头。
“不,比误诊更不值得原谅!”
白薇没有说话,就这样盯着他,等待他继续说。
李源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开口:“当时,白尚书在听我这般说之后,便对我说,会花时间来陪伴夫人,开导夫人,并且告诉我,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白夫人,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放心大胆的用,即便是再多,再贵,也在所不惜!”
这话一出,白薇心里一沉,面纱越发冷了几分,似乎已经能够预料到李源后面会说什么。
“最初的时候,我只是开了一些温补的药,当然全都选的好的,贵的,一副药便是十两银子,我也能够从中获利不少。当时十几副药吃了下去,白夫人的状况竟然真的好了些许,不管是脉象,还是脸色,竟然都好了一些。
当时我自负的以为,是自己开出的方子好,觉得自己选择的药十分对症。
白尚书十分感谢,甚至还说若是我能够彻底治好白夫人,会给杏林堂送一块镶金的牌匾,还会给我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
听到这些话,我顿时就心动了。也向着能够快点治好白夫人,于是对白尚书说需要换一些药物,效果会更好。但其实我当时还是不太清楚白夫人脉象中的那一丝艰涩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敢随意换药,而是自作主张的加大了药量。”
白薇安静的听着,衣袖下的双手握紧,没有开口说话,眸光却紧紧盯着李源。
李源似乎能够感受到白薇的目光,他紧张的不敢抬头,因为他既不想看,也不敢看。
他害怕自己如果看了,就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记得那日是我第一次加重药量,我熬好药之后,就送到了夫人房间。有丫鬟伺候夫人服药,我站在外面等候。当时我还在想着自己获得金匾,获得一百两银子的美梦,可没过多久,我的美梦就在一声急促的呼叫声碎了。
房间里,丫鬟大叫着冲出门:‘李大夫,快去看看我家夫人吧,夫人她不行了!’
我连忙跑进房内,就看见了吐了满床鲜血,全然没有气息,双眼瞪大,死不瞑目的白夫人。”
李源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还肿胀着,可是脸上却写满了惊恐,浑身上下抖的厉害,仿佛再次亲眼看见了那个场景,半天都回不了神。
白薇看着这般神色的他,眸色已经冷到了极致。
作为一个大夫,李源定然是看管了生死的,他会吓到如此模样,除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害死了萧宁之外,也代表着萧宁的死状定然很惨。
“所以,你便是这样害死了我的母亲。”
她声音清冷,夹杂着山林中的夜风,李源终于抬起了头。
黑夜中,白薇一袭红衣,面容姣好,与当初躺在床榻上被他害死之人也有几分相似。那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就仿佛冤魂前来索命了!
李源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了,身子抖的越发厉害,整个人神色都随之癫狂起来。
他狠狠的趴了下去,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嘴里大声道:“是我,都是我,都是不好,是我不清楚病人的病情胡乱用药,也是我,为了赚钱,为了虚名,刻意加大了药量,害死了夫人,害的她死不瞑目!我不求白将军原谅,将军要杀要剐,都是我的报应!”
他猛烈的磕着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即便是额头上沁出鲜血,沾染了泥土,也丝毫不在乎,就这样不停的重复着磕头的动作,仿佛要将自己这十几年来所有的愧疚都在这一刻偿还给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