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反而是局外人瞧得清醒明白。
前番娟娘还说过,皇帝为何执念太深,是因为他付出最多,才怀着太多期望。
这句话却惹得卿予不快乐。
难道她就没有对他好过?就没有主动追逐过?她的付出,也不输于他给予的。
“只是我家小姐一贯嘴硬罢了,不让人知道她的难过后悔。”
娟娘不忍心见她此生孤寂,也愿意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小姐身边。。
“若有人问我,今生沦落如斯,会不会悔?
我定然说不悔。”
卿予下床洗漱,依旧嘴硬。
可若有神仙来满足她今生夙愿,她也愿意倾其所有来换一个他。
换回来她小时候的九哥哥,她十八岁的夫君李阿吾。
如今她困在往事里,独坐愁城,只有借酒发疯,
再无解脱。
好几日,狗皇帝不出现。
卿予主动问守卫林府的温铁君,皇帝忙不忙。
她盼他能带酒来,盼得望眼欲穿,每每在月上柳梢时分,倚在听雪斋门上看着进来听雪斋的方向。
巡逻的兵士怎么用眼光看她,也无需在意。
“圣上说今日来看你。”
听到黄门来通传,卿予踏实了些,让娟娘给她做个宵夜,夜里好配女儿红。
娟娘非要给她打扮,也顺着她,略略梳洗了下,挽了个发髻。镜子里的纸片人,好像有了三分人气。
可今夜的林府,来的可真是热闹。
盈盈,刘凛。叶昀,还有狗皇帝。
大家围坐在听雪斋的院落里,风雪中。支起了草庐,燃起上好炭火。
大家谈些京中时事,请她听着。
还好人略略梳洗了下,不至于太无法见人。
李皓宇还算信诺,带了半壶酒给她。
席间喝的一种果酒,馥郁香甜,她尝了一杯,太过腻人。
依旧默默喝着哥哥给她留下的酒。
曾经第一次喝,是十三岁生辰。距今已经好些年头
如今这酒的滋味,已经镌刻心头。把她烧了,会不会也是股子酒味。
“予儿,我让人去吴郡会稽寻这个酒。应该能寻来,若日子不够,也兴许就差点醇厚,别的应该一致。寻来了,还请你为我品鉴。”
李皓宇对她一笑,今夜他的眼光总不经意的时时围绕着卿予流连。
“圣上不必为臣如此费心。”
卿予婉转拒绝。
寻来的人那些酒,怎么会跟哥哥留下的一样呢?
“非是为你,是母后喜食这酒烧的菜。你虽吝啬,但朕不能不孝。”
李皓宇打趣她,眼睛里盈满笑意。
“是我失礼了。”
原来如此,是为了太后。
“礼来礼去的作甚。一边是媳妇,一边是娘亲。老刘知道圣上的难处,难以平衡。我老刘这些年都习惯了,里外不是人呀。”
刘凛话还没说完,就被盈盈扯了耳朵。他婚后生活如此惨烈,让人心有戚戚。
不过卿予不喜他开的玩笑,拉下一张脸。
酒足饭饱,这些人该各回各家了吧。
“林府庙小,林卿予喜欢清净。各位,以后请非请勿扰。也包括圣上。送酒来,不用劳烦您,随便派个太监宫女都行。如此劳动圣驾,只怕会折损我福寿。”
她真是毒舌,狠起来连自己都咒。
“胡说八道,什么折损福寿。”
李皓宇瞬间恼了。
一双长眼睛对上来。
卿予忙吐吐舌,她也是傻,明明都要散席了,惹谁不好,惹这个狗皇帝。
她可不想再见识他的手段和腹黑。
“当我没说,欢迎圣上常来。请记得为臣带酒。”
卿予违心了,为了哥哥的酒。
这一日过后,李狗子好久不出。
等到出现这日,却两袖清风,什么都没。
小黄门在檐下摆了凳子,桌子。
“今日疲累了。娟姑姑可否做些吃的。”
还厚着脸皮说。
空手,本来就让卿予失望,此时,心里更是不满。
予儿,今日是我北伐荣归的第五个纪念日。”
明明他策马扬鞭离开的时候,石榴花如火如荼,开得簇簇。
时间过去那么久远了吗?
岁月饶是无情,她七岁认识他,到今日,爱恨情仇,贪嗔痴恋,知心相疑,离散汇聚,俱往矣,悠悠十余载时光。
电光火石间,浮现出万千往事,卿予心里是无比复杂的情愫。
“圣上生辰应在宫中度过。”
卿予故作淡然的说。
“适才已经陪母后用了晚膳,也看了全部奏折。”
“可没有心爱的妻子,和朕最器重的林大学士的贺礼,让朕感怀,是以匆匆赶过来瞧瞧那位小人儿。”
李皓宇这厮近来说话十分讨嫌,总是惹她心酸,这样的好日子,不应该是众人陪伴他吗?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却要一趟趟赶着场子,还要抽时间来探望她这时时忤逆犯上的女学士。
“你在东宫给我绣的香囊,我还一直留在身边。”
他从贴身的衣物里扯出来一只,绣工稚嫩。虽然有些褪色。爱惜得很好。
却已经是旧物了。
“你赠予我后,未有一日离开我身边。你逃婚后,我就日日夜夜用她贴着心房。你抛下我,风流快活。我从那时候起,就一个人孤零零等你回来。”
“我常常想,等你回来,见我这样日夜想你,我再错,你再不高兴,对我再不满,也能原谅我了吧。若此生不见,你这辈子总还欠着我情债,下辈子, 你还要还我,我一定聪明些,只对你一个人好,加倍对你好,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这厮今夜是彻底发疯了。
“今日有很多话,想托林大人为朕的太子妃转达。”
他话一出口,卿心里的酸楚美好又被他耗尽。
这个人,他不是想她放下吗?如今频频对过往追忆,毫无半点洒脱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