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的城楼上,李皓宇良久沉默的伫立着。
“请圣上责罚臣救驾来迟。臣接密信后即刻开拔,昼夜行军,不敢怠慢,却置圣上于万分凶险中。”
刘凛单膝下跪,双手抱拳。
城墙内外,数十万王朝的军队,以绝对臣服的姿态,向皇帝下跪。
“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震动寰宇。
“你无罪,来得甚好。让大军今日休整,明日展开反攻。”
从皇帝平静的语气里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刘凛抬眼悄悄偷看李皓宇。他身着明黄甲胄,满身尘土血迹,唇角下抿,脸上竟隐隐有一丝压抑的悲伤。
刘凛心疼自己的主子,忙安慰道,
“温铁君领着五万兵,晚臣两日出发,也是夙夜兼程,应该随后就到。北奴已平。破南安王,指日可待。”
“臣在此向圣上盟誓,死去兄弟们的仇,一定会血债血偿!”
“阿凛,去传朕的旨意,犒赏三军!”
“尤其崔逖,朕要与他结拜兄弟,赠他万两黄金。”
李皓宇说完,只觉得疲惫。
自从六哥谋反后,他的臣子里,有逃的,有降的,有为他留下来尽忠的。
而最后一役,他已经有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也不怎么进过水米。
昨夜就在所有守城的兵士都快支撑不下去时,是卿予带着伙夫们,冒险摸上城楼,送来热鸡汤和白面馍馍,做了非常及时的补给。
而予儿从来都是有心人,她还特意用竹筒给他带来一碗熬得浓浓的参茶。
他知道,那颗参,是叶昀临走时,刻意留给她的。
那么好的姑娘,终究被自己亲手弄丢了。
可她却在生死的最后关头,不离不弃留在他身边。
或许,这也算此生无憾了。
……
卿予梳洗一番,难得涂抹脂粉。
崔逖依旧一脸风霜,身着铠甲,就在门外不住的徘徊。
卿予数着脚步声,忍不住笑崔逖是个呆子。她整理好衣衫,推开门。
崔逖正站在秋日的浓密树荫下 ,一双清澈的眼眸,未见疲倦,正认真的望着她。
“北奴人凶蛮狡诈,你可有受伤?”
“有些小伤,却也无妨。”
崔逖毫不在意的回答。
这两个月,他去边疆,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战役。刀伤,剑伤也受过好几次,浑身上下,都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痕。
但他只抿唇一笑,不让卿予有丝毫担心。
“待你休息几日,我们向皇帝请辞吧。”
卿予整理着手里的包袱,“这几日秋凉了,我给你买了新的里衣,洗漱完,就换上吧。”
崔逖面上一红,接过她手里洁白的里衣,眼眸含笑的匆匆去了。
卿予添了炭火,重新煮了新茶,一盏茶功夫后,崔逖带着一身湿气回来。
沐浴后的他,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穿着锦衣,俨然是位白马金鞍的漂亮少年。
“崔逖,你给我讲讲你率军荡平北奴的故事吧。我想听。”
卿予递一杯热茶给他。
崔逖很高兴,他坐到茶桌对面,却没有讲述战场上的血腥。
他心一横,壮了壮胆子,“阿予,在边境上,只要有片刻闲暇,我莫不在牵挂于你。”
崔逖一向克己复礼,也怕卿予会逃避他的心意,从来都压抑自己的内心,今日却难得这般直白,大胆。
这次重逢,卿予能明显感觉到崔逖整个人变得明朗许多。
不知道是因为经历过征战沙场的痛快,还是因为再见到她的喜悦。
他会时时大胆瞧她,少了很多拘谨,面上虽然还是保持冷静,但却没有以前绷得那么紧了。
“阿予,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崔逖唇边一抹淡然的笑意。
和阗白玉雕成一支细巧的莲花簪子。莲花半绽,裹着一叶还未展开的荷叶,圆润肥白,雕工也是上品,此刻就静静置于他手心之中。
“那日皇帝疯癫,要给你封侯拜相,赐美人,你跟我走,就怕你以后会后悔。”
卿予没有接莲花簪,反而在提醒他,若是跟她离开了。以后可就少了太多荣华富贵。
“阿予,我无悔。”
崔逖起身,转到卿予身后,轻轻把白玉簪子插入她挽的乌云髻中。
“有些素了。”
他自语道,又从妆匣里,捡出来一朵鎏金红宝石的珠花给她簪上。
卿予傻了,脸微微发烫,“你这些取悦女子的心思,从哪里学的?”
“在北奴与刘凛将军一起,偶尔向他讨教了一下。”
“阿予,你红颜未老,风华正好。你生得这么好看。我一生都看不够。我,我……“
崔逖结结巴巴,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是不是要说,你以后会陪我策马一生,江湖流浪?“
卿予忍住笑,帮他把噎住的话说完。
“天色未晚,我不想休息几日了。我们走吧。”
崔逖心里还是忌惮皇帝会对卿予巧取豪夺,他果断提议道。
“也好。”
卿予应道。
两军在武城南门对峙。
两人牵了马,背着包袱,打算从北门离开。兵士说,出城门要大将军手牌,终究还是不能悄悄的离开,还是要惊动刘凛。
不出一刻,刘凛就匆匆骑马过来了。
“你送个文书过来就好,战事紧急,不必跑一趟。”
卿予向他施礼辞行。大家那么熟稔,诸多虚礼,彼此也不必客套了。
“崔公子,那次在北奴,你我铁君三个约定,胜了要痛痛快快喝一顿酒。铁君也已率军过来勤王。也就一两日功夫即到。
你们这一去,我们很难聚首。何妨再留几日。”
刘凛一开口便是挽留。
“好你个小林大人,拐走我们的小将军,却连走都不说一声,也真是没把我老刘当朋友。\"
刘凛一叠声的埋怨连连。
”我和阿予还有事要办。此番先告辞。”
崔逖牵着马,向刘凛作揖告辞。
“不就是你们的婚事吗?我老刘还没准备贺礼。你们此番不能走。”
刘凛扯着嗓门,大声嚷嚷。
“你胡说什么!”
卿予急了,真想给这赳赳武夫两下。
“刘凛将军,是不是圣上有旨意,让你为难了?”
崔逖问道,他望了望身边的卿予,牵马的手,松开缰绳,按到清风吟的剑柄上。
“不是,不是。”
“误会,误会。”
刘凛忙大呼冤枉,“崔将军,我们在北奴一起出生入死,彼此策应。才取得辉煌战绩。我是真的不舍你们走。”
“你从来不是这样磨磨唧唧的人,也说不得谎。若你没有为难之处,那我们告辞了。”
卿予拉着崔逖,就往城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