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鲜血溅起,唰唰的箭枝更加猛烈。
许安施法悬空,将自己阻隔在另一时空。
只瞧见几人要将那男子拽走,可刚迈出人群,五六位身穿黑色盔甲的鬼人如同影子划过,极速朝他们杀去。
“殿下!快走!只有你活下去,才有人为我们报仇!”
靠后的男子转身施法,试图抵挡追来的鬼军,可他们伤亡惨重,人人都受了重伤,根本没有办法拖延太久。
“长烨!长焱!你们是阿舅唯一的血脉!你们跟我一起走!回来!我命令你们,回来!”
“殿下,殿下,他们生来便是为您而死,您是王位继承人,您不能有事啊!他们只是您的垫脚石罢了!为您而死,也是功德一件!”
“他们不是垫脚石!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世上最后在乎我的人了!他们不能死!让开!滚开!”
歇斯底里的悲吼间充斥着无助,看着阿苏羽熠奋不顾身朝他们冲去的模样,许安蹙紧了眉,不由担虑起来。
熟悉的雷光亮起,生生将一人劈的灰飞烟灭。
“殿下,西域的王位只有你才有资格坐上去,有朝一日,光明正大的替我们复仇!”
“羽长烨,我根本不稀罕王位!若你们都殉国了,我坐上王位有何用!”
阿苏羽熠旋身挥出一片雷色灵力,接连穿透过冲来的几人,将他们重伤靠后。
平日里沉着淡然的脸上,如今却悲而惊惶。
他也受了重伤,就连坚硬的盔甲都碎掉了好几块,暗红的血将他腰部染的发黑。凌乱的发丝、微微生出的胡茬印,看起来丝毫没有王子的气态。
这番血战,许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她要除掉他的梦魇。
尖利的长枪极速朝阿苏羽熠飞去,身侧的男子跃身而去,欲用身躯挡下这一击。
“顺安。”
危机一刻,晃眼的剑光稳稳护在那人身前。
“以我神印,静空——”
坚韧的女音凭空响起,阿苏羽熠回头看去,只见那羽长烨身前的长枪被一把长剑死死抵挡着。
猛然,青幽的光纹迅速波及四周,将空中的沙砾都静止于半空。
自天而来的法阵将地面众人控制在原地,空中飘落下星星点点的灵力,让所有的生物皆处于静滞状态。
如此大的法阵令阿苏羽熠愣了神,他诧异的抬头,目光随着缓缓落下的身姿定神。
眼前的女子乌丝飘扬,那双眸子更为明亮。
他回了回神,转身查看身后静止的男子,确定他无碍后才回头朝许安看去,可只是与她对视一眼后随即便要朝血沙遍布的战场奔去。
许安知晓,他是想寻他的阿舅,“阿苏羽熠,别走,你的阿舅无事。”
她伸手拽住了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你听我说,我是来带你走出梦魇的,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永无止境的噩梦,如此下去,你会死的…”
许安顿了顿话,她并不了解他,也从未试着了解他,她似乎没有什么能值得他回忆的故事。
“梦魇…”
“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是那混沌妖所幻化的梦魇,而现在,你需要醒过来。”
面对她认真的神色,阿苏羽熠抿了抿唇,他颤抖的笑了笑,“所以…他们…再也活不过来了,对吗?”
男子苦涩的笑意格外僵硬,眉宇间弥漫着悲凉,许安为之一愣,眼神略有些躲闪。
她该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这般残酷的事实。
连在梦中的他,也这般清醒吗?
心跳声咯噔落地,却突然被男子拉过,“小心。”
狰狞的怪物痛苦的嘶吼着,朝许安扑来,却被雷光击倒。
她与他对视,却见他眸间颤动,炙热的凝视就仿佛他认识她一般。
等等……他……
“阿苏…羽熠?”许安忽地捧过男子的脸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记起来了对不对?你记得我,记得我们的相识。”
视线汇聚,氛围静了片刻,湿润的泪珠滑落至她的手指间。
眼前稳重的脸庞浮出了委屈与悔恨的神色,这让许安滞了呼吸,“阿苏羽熠……”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梦中,也救不了他们?为什么我一遍又一遍经历这场梦魇却依旧只能看着他们惨死…”
“我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梦了,但我不想醒来,只有在梦魇之中,我才能再见到他们,所以我留下来了,我试图改变这一切,可即使在梦中,我也救不了他们……”
听到他的回答,许安拧紧了心口,她有些莫名的难过,莫名的心疼。
她哽咽了喉间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劝告。
能在梦魇之中清醒的接受痛苦,那时的他,该多绝望啊…
他没有被妖物侵蚀意识,就这般活生生的承受一切,却义无反顾的经历着一遍又一遍,许安无法想象,阿苏羽熠的曾经,是何等窒息。
“许安,你出去吧,我这次,想陪他们长眠了,我不想再回到冰冷的王宫了,我不想再踩着他们的尸体踏上那个位置。”
男子敛了敛眸,收住了泪水,淡然的微微勾笑,他早就想去陪他们了,现在该报的仇都报了,他也该去与他的阿娘阿舅们相见了。
突然的告别,让许安止不住的慌乱,一时间,她根本想不出劝告他的理由。
他这般清醒,在梦魇之中都如此清醒,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阿苏羽熠是真的放弃了活下去。
“不、阿苏羽熠、不可以,我要你醒过来。”许安抬手将男子紧紧抱住,语气哽咽,“他们都希望你继承王位,你当真就要让他们失望么?”
“阿苏羽熠,你不是在等我的回答吗,我愿意、我愿意与你成婚,我愿意同你在一起,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
慌措的哽塞声不由颤抖,许安也顾不了太多,哪怕骗他一辈子,骗他到老。
修长的五指缓缓靠在女子的背间,她耳侧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公主,我已经不是小毛孩了,喜欢与不喜欢我自是看的出来的,殿下不必因怜悯而选择欺骗我。”
他蜷了蜷手,有些顿了身子,紧接着便收回了贴在许安背间的五指。
“十年了,从我带兵征战失去第一个亲信之人到现在,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里,我的阿祖、阿娘、姨母、亲姊阿弟、阿舅……所有的亲信之人,一个接一个埋葬沙场,整个羽氏,只剩下我了。”
“只有我独自苟活,为了我父王所谓的江山,为了让我登上王位,他们用性命为我筑起台阶,我不得不稳固地位,但我早就不想独活了。”
“许安,你知道吗,我父王的遗诏早就立好了,他、他选择的继承人是阿苏裴夜…是那个被他折磨了九年的疯子!那我呢?我的阿娘与我算什么?我们整个羽氏忠肝义胆,为他战沙场,为他血流黄沙,他连为我阿娘封后都不愿!”
“他娶我阿娘,只是为了让我们羽氏当垫脚石,让我征战,只是为了替阿苏裴夜巩固一切,可阿苏裴夜这个疯子有什么错…我该恨谁?哈哈哈…我该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