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的话带动了船员们高涨的情绪,但同时也让这群渔民越发的惊恐起来。
“现在,就让你们其中一个人来承担这第一份祭品的殊荣吧。”
船长从渔船边上杂乱的鱼获里用脚勾出一张小板凳来,也不嫌弃上头落满的鱼鳞,只用脚扫了扫,就转身坐了上去,摸出了烟斗抽了起来。
船员们自发地围拢上去,传达船长的指令。
“你们要选谁当第一个人啊?”
渔民们跪在地上,有的疯狂摇头努力向后挪动,有的当即就磕起了头。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放过我们,你们都是好人!海神会保佑你们的……”
混杂在求饶语句里头的关键词语被识别出来,船长撩起眼皮,顺着声音定位了目标,朝着那名胡子拉碴的渔民抬起了下巴,当即就有船员上前将人抓了出来。
“啊——!”
惊恐的叫声伴随着拖行时双脚踢打甲板发出来的响动。
常京桐紧盯着那名挣扎不休的渔民,正紧张地等待着那悬空的一刀落下,却见上一秒还懒懒散散坐在板凳上的船长忽然站起身来。
在船长身旁,始终盯着船长的脸色瞧,嘴里说着什么的船员目光依然落在那板凳的上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近在眼前的船长站起了身。
皮靴磕过甲板的声音匆匆地掠过了那堆混杂的人群,直直朝着常京桐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
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却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船长低着头,藏在帽檐底下的眼睛直直盯着那看上去空荡荡的甲板,眼睛慢慢地从深黑色转变成了浅淡的琥珀色。
“呵,找到你了。”
常京桐听到这话,本能地觉得毛骨悚然,她努力地转动着眼珠子,定格在了面前这高大的人影上。
人影在她的视线里扭曲了一瞬,面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船长的身后,吵吵闹闹的人群忽然定格在了那里,时间似乎被强硬地停格在了这一刻。
“——!”
熟悉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常京桐感觉整个梦境随着船长伸出来的手而剧烈震颤起来,当那只粗糙的手掌握住滑腻的触手时,所有的一切都迅速离她远去。
“!”
常京桐猛地睁大了眼睛,悬空的身体下意识绷紧,在模糊的视野里本能地朝着上方的物件伸出手去,单薄的身体在短暂的停滞后垂荡在了桅杆上,随着海风的吹拂轻微地晃荡起来。
“……”
常京桐看了一眼下方令人眩晕反胃的高空,抓住桅杆的手用力抓着,肌肉微微鼓起,带动着身体朝上抬起,狼狈的趴伏在了细长的桅杆上。
“……来了!”
“杀了他们!”
“不,在它醒过来之前……”
前方立起的水墙发出阵阵波荡的海浪声,混杂着杂乱的语言,那语言无意中钻进了常京桐的脑海里,像是接触不良的电台节目,在短暂的电流杂音后,迅速地归于平静。
船长室内,重新躺下的船长忽然再次坐起身来,将掩在毯子下的球形物件摸了出来。
那球形物件借着昏暗的视线,能看到上头反光的青蓝色鳞片,但指尖摸过的地方,却感受不到鳞片的存在,触手冰凉,但却隐约感觉得到另一个存在透过这水晶球似的物件发出无声的呐喊。
“船长,怎么了?!”
压低的惊恐问句在船长室内传开。
在甲板上那声穿透力极强的空灵鸣叫声响起之后,船长室内的人都一反之前的懈怠,全都绷紧了神经,唯恐船长室的大门被外头的海妖击破。
如今看到船长忽然将那珍贵的结晶明目张胆地拿了出来,个个都强制提起了精神,神色紧张地倾听着外头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船长没有回应,随手将那颗结晶塞进了怀里,便从吊床上跃了下来,就要从大门里出去。
“船长!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守在门边的副船长当即站起身来,匆忙地问了一句,却在下一刻因为挡住了外出的路线而被船长不客气地掼了出去。
副船长的土豆脑袋在墙面上磕了一下,竟碰出一个洞来,挂在墙上的杂物窸窸窣窣地往下掉,落在了半昏迷的副船长身上。
屋子里的其他人当即倒抽一口冷气,向前的脚步登时停滞在了原地,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船长将门打开,步履匆匆地朝外走去。
“这,船长该不会是……”被海妖附身了吧?
舵手的话没能说完就先打了个冷颤,他的目光和屋子里的几人对上,眼里除了几乎淹没理智的恐惧之外,还有一股决然的狠厉。
金属的碰撞声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响起,磨得发光的刀刃顺着所有者的走动而轻微地晃动起来,人影一个跟着一个,谨慎地跟上了前头远去的身影。
船长一路掠过了走廊里或是紧闭或是敞开的船舱,船舱里露出的一角无一例外都有用麻绳将自己紧紧绑在柱子或重物上的船员,他们脸上惨白,在窗口铺下的月光里透露出病态的渴望和向往,身子拧扭着朝向门口,却因为白日的捆绑而无能为力,嘴里发出或凄惨或狂热的呢喃声。
船长脚步匆匆,对这群船员没有丝毫的兴趣,却还不忘边走边摆弄自己一身的行头,沾上灰尘的外套用手抚了抚,在发现手掌的粗糙后,不满地抹了一把,厚茧连带着掌纹在这一抹之后一同消失不见了。
他调整了一下裤头的位置,对这双短腿不满意地伸了伸,骨骼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拧扭声。在上甲板的出口处停下,他磕了磕破旧的皮靴,在低头闻到一身的腥臭味后,更是不客气地干呕了一下,摸上脸颊的手用力一抓,直接将脸上皱巴的脸皮剥了下来。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不少沾染在胸前黑色的布料上,他却因为这张皱巴的脸而失去了关心的余地。那张脸皮被拉扯着剥离,无情地丢在了脚边,脸上除了那对转变成浅色的瞳孔之外,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坑坑洼洼。
“这样见她可不行。”
船长喃喃自语,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他脸上的皮肉像是沸腾了一般,鼓起了颗颗的血珠和肉沫,在带动着骨骼一同走向熟悉的轨迹后,才慢慢归于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