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京桐是在位于市中心的某栋高楼里见到了孙伟安,她想过孙伟安六十多岁的年纪必然和布告栏上的模样不同,但没想到他已经半瘫了。
常京桐跟着孙宝裕进房间时,孙伟安正坐在轮椅上,身体还连着监控身体情况的仪器,正在看落地窗外的景色,精神状态看上去倒还算不错。
“喏,你要的人。”
孙宝裕一进门,就不客气地往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语气轻蔑地指了指站在门边的常京桐。
正在为孙伟安倒水的护工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动静抬头看过去,视线无意识地在门边的年轻人身上停留。
孙伟安眯起眼睛,在护工的帮助下戴上了眼镜,再次往常京桐的方向看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孩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常京桐平铺直述地将那重复多次的借口又说了一遍。
孙伟安听了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孙宝裕吊着嗓音喊道。
“我跟你说过了,别再和那群要命的家伙来往,你怎么老是不听?!”
孙伟安沉默地挥了挥手,一旁的护工便自觉地将手里的水杯搁置在了旁边,迈步离开了房间。
等护工离开了,孙伟安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那些人,都是你以后的助力。这些事情,你不用管,我会给你处理妥当的。”
孙宝裕还想说话,却被孙伟安一抬手给制止了。
“去吧,给这孩子安排一下。”
孙宝裕一句话没能成功说出口,憋得脸都涨红了,但到底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冲着还站在门内的常京桐吼了一句:“还不快过来!”
常京桐沉默地再次看了一眼门内的装潢,确定屋里没有其余人监护之后,在孙伟安假意的笑容下退了出去。
“我不是第一个从孙家村里过来的吗?”
常京桐随口问了一句。
孙宝裕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头,没有应声。
他显然没有给常京桐安排房间的意思,但至少将常京桐丢给了屋子里另一个穿制服的人,便直接进了电梯,怒气未消地走了。
“跟我来吧。”男人带着常京桐往楼层的另一头电梯走去,“这附近三层都是孙先生的住处,我给你安排在15楼……”
电梯是刷卡的,常京桐下意识皱眉,但到底没有再开口,以免还没行动就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男人给常京桐安排的房间是个一室一厅。
“这一层都是员工住,员工食堂在电梯过去的第一个房间。上面那层是先生的住处,没有通知最好不要上去……”
常京桐听着这人说话,内心的割裂感越来越明显。
她还以为来到这里还要费一番口舌或者头脑,却没想到这么简单,这里的人似乎都习惯了有陌生人突然出现。
“在我之前,来找孙先生的人多吗?”
在男人离开之前,常京桐问了一句。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里处处透着古怪,结合之前的潘春莉的说法,常京桐心中有一个极其糟糕的猜想。
这个猜想让她心情的天平快速向负面的一侧倾斜,将内心原先的计划涂抹修改得面目全非。
常京桐面无表情看着房门,面上一对深棕色的瞳仁变得越发的深邃,像是额外镶嵌在脸上般带着慑人的光彩。
。
常京桐没有在这里耽搁时间,当天夜里,她便按照路上见到的逃生通道,一路走到了楼上。
手机的屏幕显示着十二点,世界进入了新的一天。
常京桐拧开了逃生通道的门,在楼道监控的关注下,慢条斯理地来到了孙伟安的房门前。
他的房门前没人,但门锁着,常京桐刚站定,就有人赶了过来。
“干什么的?”
男人穿着统一的制服,声音压得低。
常京桐看了眼他利落的装束和耳麦,眨了眨眼睛,平和地说道:“我有东西要交给孙主任。”
“很重要的东西。”
常京桐补充了一句,忽然抬手握住了门把,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浮起,刚刚还锁着的门把在她的拧动之下,竟发出咔的脆响,门露出了一条缝隙。
男人当即皱眉,伸手就要抓常京桐的手腕。
他的手掌内收成勾,要是被抓住,这一下肯定能让常京桐吃些苦头,却见常京桐保持着笑容,手腕向下垂落,不过转瞬间就从损坏的门把上滑落下来,轻易地便躲过了这一抓。
男人抓了个空,心中诧异,手正要追过去,却听到面前这小孩笑着说道:“我交给他就走。”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容貌稚嫩,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和之前来来往往的孩子一般岁数,眼神有些空洞,加上她漫不经心的动作,刚刚的躲闪更像是一个意外。
“东西呢?我给你转交。”
男人压着脾气,尽可能地降低声量,一只手还坚持要将站在门边的常京桐推走。
常京桐稍稍侧身,和他推过来的手擦身而过:“不了,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必须亲手交给他。”
女孩脸上的瞳仁在某个瞬间似乎放大了许多,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个精致的娃娃,而不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男人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不过一错眼的功夫,眼前的面孔便转瞬消失了。
他当即被惊出一身白毛汗,要不是房门随风朝里荡去,眼尾随之掠过一个黑影,他恐怕会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站住!”
压低的怒喝声传进屋内。
常京桐按照白天见到布局,在黑暗之中绕过几个障碍物,却在见到床身时,被忽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睛。
“怎么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常京桐睁开眼睛,在一片光影之中见到了坐起身来的孙伟安,对方眉头紧蹙,怒而不发,手慢条斯理地抚过身上的睡衣,年老发皱的皮肤在光滑的丝绸面料对比后更觉得扎眼。
“孙先生,这孩子硬是要见您。”
男人的腿撞在了进主卧后侧边的小桌上,见孙伟安醒了,连忙站直了身,板正地回应道。
“见我?”孙伟安绷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