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算是A区有名的‘送货员’,这点名气让她顺利接到了九川的委托,只是这点名气和九川相比,就不够看了。
九川这人,和兰德同处A区金字塔上方,和上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这关系,让贫民窟里多的是人愿意为他卖命。
林昕到现在还记得这场委托的怪异。
按理来说,在送货开始之前,他们会帮忙参与验货,但九川免去了这项工作,只让他们按时在A区第10号出口等待。
时间一到,他们看到的却不是货,而是来接他们的九川。
这倒是头一遭,货没接到,接货的人倒是先让老板给接送了。
五个人都算是老油条了,清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倒是没人敢出声询问九川。
九川就这么拉着五个人一路往上区的方向走,直到快到上区和贫民区的边界了,才有人出声。
“……大人,这是要去上区吗?”
林昕看了一眼开口的络腮胡,其余几人也都立刻竖起耳朵来听前头开车的九川回应。
“是。”九川说着就去开侧边的内格,从里头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文件袋来,往后车厢与驾驶座连接处开着的窗户丢了进去,“这是你们的临时Id,放纽带里吧。”
络腮胡连忙接住半空中的袋子,在里头摸索半天,摸出五个半透明的芯片来,每个芯片套在一颗米粒大小的外壳里。
几人对了对眼神,皆是难掩激动地将芯片接过。
上区和贫民区有一道无法轻易越过的分界线,远看没有任何阻拦,但如若没有Id就随意靠近,很可能下一刻就化成了焦灰。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机械改造,所以即使没有上区人拥有的终端设备,也可以将芯片放入体内用来和大脑连接以控制机械部位的‘纽带’。
每个人的纽带位置不尽相同,各自都自觉地避开视线。
林昕刚将芯片放入纽带之中,就感觉到车身的速度慢慢迟缓下来。
他们几人都待在半封闭式的车厢内,看不清外头的情形,但声音却是能正常听清的,只是现在外头静悄悄的,什么苗头都听不出来,众人俱是严阵以待,就等着来场硬战好打破当下诡异的情形。
等九川停了车,众人下车一看,却是三辆几乎全新的标准V系运货车,流畅的车身和精致的内饰,风格全然和A区出来的车辆不同。
“上车吧,这批货需要在三点前送达。”
当下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林昕扫了一眼紧锁的后车厢,率先上了其中一辆车。
三辆运货车就这么沉默地跟着九川带头的车子一路开进了上区。
上区和A区全然像是两个世界,干净整洁的街道,炫彩的灯光,在夜空下惬意的行人,这座不夜城似乎到了夜晚才真正揭开它的面纱。
这一路过来,危险全然没有,甚至连车道都比A区来得平缓。
林昕的目光扫过两侧,车辆行人不见减少,心里的不安却是越积越高,就在这时,林昕听到后头车厢里细微的响动。
那似乎是几声痛苦的呻吟。在这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开来,莫名地刺耳。
林昕和副驾上的络腮胡对了下视线,两人都没有开口。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晓了后车厢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车队一路驶进了某处园区,跟着前车进了地下室。
“把人都带下来。”
九川这话没激起一点波澜,想来几人都在车里听到了后头的响动。
虽然货临时变成了人,但这雇佣费就足够让这几人闭上嘴了。
九川下达了指令后,就先一步从地下室的侧门离开了。
“咔。”
林昕看着九川的身影消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所有车厢门就在一声轻响后往外开启,想来是货主远程操控了车门。
林昕走近打开的后车厢,一眼就能看清里头固定在床架上的人。
车厢里头改造成了上下结构,每个人像块摊平的肉排似地一层层堆叠在一块,只有中间留出一条细小的缝隙。
林昕估摸着这一车厢至少有五十几人。
几人开始动手‘卸货’,直接将固定架拆开,顺着车壁上的滑道拉出去,地下室里有闲置的可移动帐篷,像个蘑菇顶似地将推车整个包裹起来,只临时开了个小门可供他们进出。
林昕手下没停,目光却是忍不住一再地去看九川离开的小门,直到从车厢里拉出一个看上去还不足五岁的孩子,她稳当的手才一抖,差点让板子直接落了地。
这车厢里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都没有经过改造的痕迹,一部分醒来的人都在低声求饶,但看他们的神态,实际上真正清醒的人寥寥无几。
“放过我,放过我……”
“我是25区的,我有钱……”
上区是以数字分区,贫民区则以字母分区。
随着含混的求饶声越来越多,几人心里的想法各异。
林昕那时候就已经心生戒备,这里头牵扯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昕姨牵动脸部那层依附在骨头上的面皮,露出个不成样的笑来。
常京桐沉默地听着,心里知晓后头的内容不会是原主想听的故事。
“我一直防备着,的确是让我发现了地上探出来的气孔,只是还是迟了一步,我那会儿已经头昏脑涨,吸入太多迷烟,还好我留了一手。”
昕姨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露出点重病前的活泼样来。
“我的身体改造已经进行了一半,所以我赌了一把,躺着装死。在他们过来收尾的时候冲了出去。”
原主的记忆里还有昕姨那狰狞的模样,足足有三十多处伤口,每一处都足以让她死在半路上。
“可惜了。我改造完成的那一半近来也不受我控制了。”
昕姨扭转脖子,让她看自己后颈一处显眼的凸起,那里瘦得凸出的骨头下埋了一条灰暗的细绳,那处细绳裸露出来的痕迹显然是人为切出的一个刀口。那刀口中途歪斜了方向,还未完全愈合,想来是昕姨自己动手切开的。
灰暗的细绳上头挨挤拧扭着无数条丝线。
那是纽带的其中一种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