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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天道之主的第一千年,君行舟终于懂得了颜淮眼里的淡淡倦意从何而来。

给宴止当差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世间可成仙者本就寥寥,宴止还搞了个什么淘汰制。

神仙千年一历劫,历不过就接着历,三世都过不了的,直接打回凡胎。

这劫数,需得历经爱恨嗔痴苦,尝遍人世百味,方为圆满。

宴止这么搞的结果就是,第一批历劫的神仙,没一个能重回九霄天的。

还是后来有神只看不下去了,跟宴止谏言,这人世百苦都尝遍了,还要仙保持初心不变,未免太为难仙了。

要不,要求放宽松点?

宴止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事。

于是,他手一挥,说道:“那就改改吧,一世一苦就好了。”

见台下众仙面露喜色,宴止撑着脸,忽又笑道:“不过,也不能让日子过太好了,不然算什么历劫?”

“还有,把这劳什子情劫去了,这劫数有个屁的用处。”

随着他话音落下,所有在场之人都苦了面色。

唯独几位同宴止一道重建九霄天的神只神色淡淡。

毕竟,情爱这种东西,的确可有可无。

何况,他们一个个的,自诞生,到成神,也从未被情爱绊住过脚步。

不过,现如今九霄天的人越来越多,饶是宴止定下的神规严苛,大家也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譬如,主掌历劫事宜的司命,他们要是跟司命搞好关系,还愁什么渡劫?

可,宴止就跟有读心术似的,悠悠看向司命道:“司命可莫要徇私枉法啊,孤一贯闲暇,就爱看看命簿。”

言下之意,就是他会一直盯着司命安排的历劫事宜了。

司命冷汗涔涔,忙不迭道:“自然,自然……”

他总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自己也坑进去,上首这位,折磨人的手段,怕是数不胜数。

听说,当初在魔界时,曾有人试图毒害宴止。

那人,现在还在黄泉道,爬都爬不上来呢。

因而,由于宴止的一系列行为,君行舟近来也包揽了某些历劫回不来的仙家的职务。

就比如——织补天河。

此天河非彼天河,它非潺潺三千流水,而是,一望无际的漫天星河。

好在这差事不算急,君行舟闲暇时抽空去补一补就好了。

在静谧无垠的星海之中,独他一人。

君行舟用神力在天河边催发了一棵桃树,桃花四季常开,桃枝壮硕得可容一人栖息。

他会在树下小憩片刻,偶尔做些无甚意义,醒时即忘的梦。

在君行舟还债的第三千年,桃树下迎来了一位熟客。

来人白衣翩然,恭敬唤声:“师尊。”

君行舟抬了抬眼,懒得再纠正贺云起这个错误称呼。

这是君行舟在天河边捡到的小孩。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破孩越长大长得越像贺云起,还无师自通学会了叫他师尊。

君行舟是决计不会认是他在有水的天河畔埋下一树桃枝,最后冒出来个小娃娃这件事的。

小时候的小娃娃还可爱些,虽然会揪着他头发编辫子,但还会顾忌着不要抓疼他。

可等知事些了,这娃娃就很烦。

君行舟问他想叫什么名字。

他问:“那师尊希望我叫什么呢?”

君行舟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

要不是贺云起死的时候轮回道还没开,他都要怀疑是这小子阴魂不散缠着自己了。

可最后,君行舟还是轻声道:“叫云起吧,贺云起。”

那个不曾遇见过他,万剑峰上,天赋卓绝的剑修首席。

而非充满了敷衍与欺骗的,江如昨。

话说到这儿,或许要有人以为,接下来就是君行舟和贺云起师徒友爱的每一天了。

其实不然。

君行舟身为天道之主,没给予贺云起任何便利。

甚至,在少年拾起一朵桃花,簪在他鬓边那天。

正在小憩的君行舟骤然睁眼,随手把贺云起扔进了天河。

天河连通凡界,他这一扔,直接把贺云起扔进人间去了。

近三千载光阴,贺云起终于靠着自己羽化登仙。

而他也没忘记,那个把他扔下人间的师父。

对于贺云起成仙来找他这件事,君行舟没什么想法,寻仇也好,质问也罢,终归不是什么大事。

哪知,历经三千年终于成神的贺云起,依然固执唤他。

师尊。

君行舟其实很想调整一下姿势继续闭目养神,奈何贺云起眼神实在灼人,烫得神难受。

君行舟坐正身子,淡淡望他,道:“作甚。”

“我回来了。”贺云起神色柔和,那满眼的孺慕几乎要溢出来了。

君行舟闻言,却是似笑而非道:“你以为成仙就是终点?”

骤然被呛的贺云起抿了抿唇,轻道:“徒儿只是,想见师尊……”

君行舟浑不在意他说什么,只道:“神仙千年一历劫,你如今哪怕成仙,依旧要历经生死轮回之苦,知世事多艰,既为仙家,执掌权柄,便应尽本职,明辨万物。”

君行舟本以为,他这一番斥责,贺云起这个在凡界尊贵惯了的修真者,应是受不了贬低转身离开的。

哪知,他话音落下,贺云起眼中星光更甚。

初成仙的小仙家含笑望他,强压着十分惊喜道:“师尊这是在教导徒儿么?徒儿多谢师尊教诲……”

“……不是。”君行舟难得哽住。

他索性抬眸望向贺云起,直白道:“我的意思是,你依旧会历经生死轮回,历经千百次遗忘又重回,我之于你,你之于我,皆为过客。”

“可,师尊不是过客。”贺云起骤然反驳。

他道:“我这般勤学苦修,就是为了再见师尊,哪怕辗转千万载,我之所求,也是……”

回到你身边来。

贺云起默默将余下的话咽下,看着一脸莫名的君行舟,他终是苦笑一声。

余下的话,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

师尊不会在意,他根本不懂。

而君行舟的反应也很明显,他一手抵额,又闭上了眼睛。

很显然,不爱听。

君行舟属实是想不明白,短短十几年的时间,贺云起是怎么做到能惦念两千多年的?

思索片刻后,君行舟想,贺云起这么容易被诓骗,定是道心不坚。

于是,他道:“这种话,一千年后你再来同我说吧。”

千年后,面对历劫归来的贺云起,君行舟意识到了,自己预判失败。

终究是,只能认下这便宜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