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霏霏,群山笼罩在似云似雾的仙境当中,炎热的酷暑终于稍做休停。戴着斗笠、披着件油披风的李芗泉,在谭如晓的陪同下,正巡视城防,他们的身侧,还跟着个城防官吴有财。
这个吴有财,先前还只是个什长,上次抵御鞑子的攻城战中,利用手中铁锏,打死两名新附军牌子头,因此擢升为十将。李芗泉很喜欢这个祖籍陕西的西北汉子的豪爽,他直接问道:“七郎,上回张正将欲将你调入锐锋营,为何你拒绝了,要知锐锋营是朱雀军主力,打仗的机会多,以你的本事,升迁会很快,而你却宁愿做一个城防官!”
吴有财也不隐瞒,直接道:“谢大人厚爱,七郎当然知晓锐锋营的好处,但俺老母尚在家中,还有两小子要打理,锐锋营时常在外,我会照顾不周。”
“难得你一片孝心!”李芗泉一奇:“你有妻子的,家务事她该为你打理罢。”
吴有财尴尬一笑,红着脸道:“我那婆娘孙三娘,平时喜欢耍刀舞剑,尤其惯用铁锏,与俺能比上几十回合,平素最喜看兵书、比划招数,但提到照料老者稚儿,却比俺还不如,要么煮饭冒放水,要么炒菜冒放盐,我放心不下。”
李芗泉一诧,世止还有这样的人,他笑道:“那你可有甚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罢,不如请个人帮衬着,男儿,志在四方啊。”
“大人说得是,七郎早有此意,只是请人需要开销,眼下我一人从军,屋里请不起人。”这个高大汉子脸色一窘:“我观大人麾下,有单都头这样的女中豪杰。。。。。。”
“你的意思是问我能否让孙三娘入得军中?”
吴有财恭恭敬敬的道:“是,望大人成全。”
李芗泉哈哈一笑:“古有妇好、花木兰、近有我大宋的安国夫人(梁红玉),朱雀军从不排斥女中豪杰入军,但我说实话,自古女子从军,多有不便,更要付出成倍的努力才能出人头地,你和你家娘子可做好了准备。”
吴有财一愕,想不到统领这么快就答应了,还愣在原地的时候,谭如晓一拍:“还不多谢大人成全!”
李芗泉罢罢手:“就这样罢,我到时跟张正将说说,等单都头回城,你家孙三娘便入她都中,想来立青不会反对的。另有一事,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上午跟谭正将商议过,因陈再兴回了长宁军,现在还缺一个长枪都头,你可愿去?”
未料到竟然双喜临门!吴有财立即单膝跪地:“谢大人、谭将军提拔,七郎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啊!”
这时,从东面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李芗泉扭头望过去,喃喃的道:“话说那单都头去单、先二寨也有大半个月了,应该能返回了吧。”
这时,远远的他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是单小英又是谁。见统领就在城上之上,城外那女将远远拱手道:“禀告统领,小英已劝说单、先二寨归宋,并在泸州之外击败成都援兵,幸不辱命!”
“哈哈!”李芗泉大喜过望:“好,单都头真乃巾帼英雄也,快上城来,说个明白!”
。。。。。。
却说单小英上月毛遂自荐,前往泸州之地劝说单、先二寨归宋,得到李芗泉的同意后,她明白这将是单先二寨的一次机会,因此,单小英进行了充分的准备。
首先,就是从张靖那里得到许可,不仅补齐了军兵,还补足了两百匹战马,让她的轻骑都一人二骑,也更换了一些残破的盔甲、兵器,并尽量做到式样统一,这一番下来,轻骑都的模样大为改观,有了些强军的样子。
自出梅岭堡,她没有沿南途径乐共城再转先家岩、单家寨,而是折向北横渡纳溪,绕道抵达泸州城外藏匿。究其原因,是她顺路在梅岭堡拜访了汪文涛,对于统领亲自封的所谓“参谋长”,她没有什么概念,但这汪赞画数的两条计谋,皆让朱雀军取得大胜,却是人人知晓的,既然路过这里,听听他的意见或建议总好过没有。
李芗泉下令两次征伐泸州、说服乐共城黄麻率军民降宋,朱雀军已在当地打出了名气,因此,汪文涛经营梅岭堡、乐共城的这些时日,对周边的堡寨而言,形成了一定的压力,在兵锋所指之下,梅岭堡以北实力弱小、鞑子新附军所驻守的板桥堡、安远寨,开始与宋军眉来眼去。
上月朱雀军在梅硐城击败乌日吉呼“数万人”围攻的消息传到泸州之后,汪文涛大力向左近鞑子的堡寨进行宣传,并借这种气势,先后迫降梅岭堡以北、只有百十来人还多有夷民的板桥堡、安远寨,将其纳入朱雀军治下,只是无论军兵还是粮草皆所获无多,聊胜于无不值得大书特书。
但对汪文涛而言,他的兵锋便进一步前移,牢牢的在泸州站稳了脚跟,当安远寨归降之后,从梅岭堡至泸州城,除了泸州以南还有一个纳溪寨外,便再无大的堡寨阻碍了。再说,完全可以绕过纳溪寨,横渡纳溪直抵泸州城下。
汪文涛一日没拿下泸州城,就一日坐立不安似的,这也难怪,当日赵金那狗贼的羞辱,让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如今背靠朱雀军,他自然不会放过扳倒赵金的机会。
那汪文涛让人奉上茶后,便问:“汪某欲知,统领有没有要求都头限期完成二寨归宋?”
单小英如实回复道:“这倒没有,统领只道一旦单、先二寨有意向,便可回梅硐城。”
汪文涛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泸州地形图上:“如此便好!单都头,统领大人是命汝劝单先二寨归宋,这是军令,不得更改。然则,在完成军令的过程中,若能顺手牵羊捡些军功,于单都头可不差。”
这地形图的旁边,还有李芗泉送来的泸州绝密城防图--那是易云霄提供的。看来,对如何拿下泸州城,汪文涛已经有了些眉目,单小英不禁道:“真要捡些军功,这里有黄正将,王卢二准备将,也轮不到小女子啊?!”
汪文涛的眼光从地形图上回来,看着单小英笑道:“此言差矣,莫说黄王卢三人,另有差遣,就是无事,乐共、梅岭堡军兵不过步卒千人,不足以攻取泸州,最为关键的,是汝之人马,皆是骑卒,来无影去无踪。”
说得也是。
那汪文涛解释道:“泸州局势糜烂,非赵贼可以力挽狂澜,若不出我所料,鞑子成都府必派遣援兵增泸州,我近日观察神臂城下的江水,因数旬无大雨,已往江中收缩十米有余,这天气,估计再过十日也将无雨。”
单小英还没有想明白,汪文涛的手指点在图上道:“神臂城虽三面环水,但通往成都之内江水上,只有两处码头,一处平日在水面之下,离江心近,距城一千二百步,江水退后方可使用,一处在水面之上,离江心远,距城四百步,如今江水收缩,离城近的码头只能停小舟,诸如装兵运粮船,皆不能近,否则船只必然搁浅。”
说到这里,单小英已经明白,接话道:“那么,此刻城内便只能使用离城远的码头。一千二百步,足够骑兵冲杀,是否?”
汪文涛哈哈大笑:“都头果然聪慧!那赵贼,素无本事,占据偌大的神臂城,我等不取,必遭天遣,城内鞑子又无斗志,此番,若鞑子派兵运粮至神臂城,就是送都头一件大功不是?”
上回,在汪文涛的筹划下,单小英曾与刘黑七等,仅以二百朱雀军便在泸州城下大败赵金,吓得赵金闭门不出,可见那狗贼确实没什么胆量,如果不是靠着居高临下的泸州城凭山而据,可能当时朱雀军便一鼓作气将其攻破了。
汪文涛也不隐瞒自己的计画,又道:“单都头替汪某杀尽鞑子援兵,能进一步削弱城内鞑子士气。同时,我会派内应入城,散布大军攻城的消息,收买心向大宋的志士,等到时机一到,攻取泸州城,易如反掌!取泸州之首功,单都头不会不要吧。”
“若鞑子不派兵增援呢?”
汪文涛哂然一笑:“以半月以限,若鞑子不出兵,无非多耗几担粮食,些许粮草汪某不放在心上,于单都头于朱雀军,并无害处,如此百利而无一害之事,莫非都头都不愿助我,不愿助统领大人?!”
单都头内心一喜,果然不虚此行!
汪文涛的话说来简单,但论到做,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起码的一点,就是他虽推断出鞑子行中书省会援助神臂城,但却无法推断出具体是哪一天--若他真个可以,那就是神了,可惜他不是,因此,只带了半个月粮草的单小英只能一天一天的等下去。
直到十一天后,在单小英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一支船队,由北而南沿着中江、内江水(皆后世沱江)顺流而下,增援泸州的军兵粮草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