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心事重重只睡了一个囫囵觉的李芗泉,有些心烦意乱,拿着本《张巡传》翻了几页,想要安定一下心情。不经意间,被书中描绘的张巡守睢阳的过程所吸引。
当时叛军人数是张巡守军人数的十倍不止,但张巡毫不畏惧,他不仅守城有方,并且并不只是消极的守城,三番五次的出城主动进攻,直杀得叛军一时之间懵逼:踏马谁才是进攻方!
看完李芗泉内心极是震动:“tNNd,张尪公牛人也。良臣,给我召集各将、都头速速前来议事。”
正在等待时,秦良臣带着“李家商铺”的两名小厮来到跟前,一小厮向李芗泉行了个大礼,然后才恭恭敬敬的道:“我家掌柜新近购得一匹骏马,特前来献给大人,另有银三千两,犒劳守城将士。”
哦?李芗泉转身往城下看出,那匹马,不正是自己卖掉以换取银两,给雷横等人用作薪俸的“矮脚怪”吗?旁边则是一萝萝筐的银子,这李芙蓉,真的有心。
“好,替我回复你家掌柜,打完这一仗,我一定登门道谢,朱雀军一定不让你家掌柜失望!”李芗泉谢过,心下感叹,古代官商勾结,很多就是这么来的吧。
不多时,除了巡逻一夜回去补觉的谭如许外,其余将佐皆匆匆赶到,一个个眼圈发红,估计他们也没睡好,鞑子不是今日攻城就是明日,这等紧要关头,可想而知,谁能睡好?
看城外连夜赶工的鞑子,打造的三座营寨已基本落成,呈品字形将梅硐城围在中间,每个寨子的帐篷就有百顶之上,但他们没有停工的迹象,还在继续打造,估计人马会进一步增加。
李芗泉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道:“眼下朱雀军士气如何、信心如何,我想各位应该心里都有数吧,如果到这个时候,还有谁不了解手下军兵的想法,那你就算不上一名合格的领兵官。各位请看,鞑子的营寨已有了些模样,皆是昨日我等未能在鞑子立脚未稳之前对敌进行阻挠,已然失去一次机会。”
其实这不怪他们,朱雀军中有丰富统兵御敌经验的方面大将,只有张靖,还有一个新降的黄麻,黄麻已经被调往泸州梅岭堡,张靖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剩下的这帮人,要论个人勇武,或者勉强能凑个数,但说到如何抓住机会断然发作,就差上一些火候了。
李芗泉有后世的丰富知识打底,虽然经验欠缺,但分析问题的能力绝不在这些人之下,昨日鞑子仓促建寨之时,如若集全城之兵出击,撼动敌军的机会还是有的。
“今日午后,我要亲自率军出战!”
众人皆是大诧,不是说议事吗,这直接就做决定了?王江忙劝道:“统领大人,您是一城之主,这如何使得?”
李芗泉激愤道:“如何使得?尔等皆在梦中乎?鞑子围城,断不会轻易收手,不破此城,鞑子岂会善罢干休。反而朱雀军,自张正将出城被袭之后,士气低落,士卒皆无心应战或消极避战,此等情形之下,一旦鞑子攻城,别说撑上三天,就是一天,也是难上加难!既然如此,不如舍命出战,博他一博,万一有所斩获,士气将大幅提振,就算落败,也不过少活一天半天罢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说罢,李芗泉抓起毛笔,在一张黄纸上纵横画出一道道格子,然后龙飞凤舞般在格子内填上字,良久才将黄纸挂起来,任文官武将观看。
伍思成等几个文官还好,他们对李芗泉采用这种表述方法已经有所习惯,但像王大郎这些人,也就是这些天才在李芗泉的威逼之下学起了汉字,哪里看得懂表格。李芗泉也不为难其它人,直接讲道:“大家请看,我这里作了一个粗略的表格,列举了天时、地利、人和、士气、盔甲、兵员数量、将佐素质以及后勤、科技、战略空间等诸多与战斗相关的因素。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我们在哪方面有优势?”
没错,朱雀军如果与大元军队比,简直就是拿蚂蚁与大象比较,他列举的各条因素中,朱雀军几乎全部落败。伍思成是最明白事理的,他叹了口气,一边抚着胡须,一边摇头道:“知州大人,长宁军州无一项占上风啊!”
李芗泉也是一叹道:“没错,如果鞑子围城,就连最基层的军兵都已经清楚,梅硐城已是绝地、死地,如果谁还要做黄粱大梦,以为我军能再创造以少胜多、轻松击溃鞑子的局面,那就大错特错了。从现在起,我们就要抛却一切幻想,以必死之心,与敌周旋到底,看能否侥幸为朱雀军留存一些种子,否则一点机会也无!今日,我要亲率朱雀军精兵出击,此事不再商榷,汝等只需将出击将士伙食改善一番就可!”
丙午月己亥日未时(6月21日下午2点),阳光正烈。
城外鞑子,经过昨日一天一晚的劳顿,在体力上终于有些吃不消了,这时左、中、右三个营寨已经筑起,大部鞑子皆入寨休歇,只有少数鞑子散骑布在城外的空地上巡逻监视。
李芗泉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装束,回头看了一眼整整八十骑朱雀军骑军及一百长枪兵、五十神臂弓手步军。其中的骑兵是三百朱雀军骑兵中挑出的精锐,超过半数在一个月前还是新附军骑兵,韩亮训练的长宁军骑兵是另一半,他们的骑术相比其余骑卒,已经是拔尖的了,但整体水平,比起鞑子的探马赤军,差距还是有的。至于长枪兵,则是一月来李芗泉着力打造的,只是战力如何,这正是考验的时候。
这时,王大郎急匆匆冲至西门前,拦住李芗泉的马匹:“统领,城外敌骑足有六百,他们皆是打老了骑仗的鞑子,还有两千敌军步卒,杂役更是不计其数,大人只带不足百的骑军出击,敌众我寡,只怕。。。。。。不如就让在下代大人出击罢!”
李芗泉郑重道:“王大哥,鞑子此番前来攻打梅硐城,绝不好对付。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的一些军兵,尤其是从降兵与民众中挑选出来的士卒,他们的眼中皆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昨天的一战虽然有一定的效果,但鞑子几十年以来对他们心理上造成的冲击,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退的,我要带着这帮勇士,去踏一踏鞑子敌营,敢让鞑子好生明白朱雀军不是好惹的,也让我朱雀军好生知晓,我等可以堂堂正正的与鞑子对战。”
王大郎固执道:“那也用不着踏营啊。这可是九死一生!”
李芗泉哈哈一笑:“莫非现在梅硐城还不是九死一生吗?梅硐城被围个水泄不通,王大哥,如若我回不来,汝等纠集全城青壮,连夜向卧虎寨与梅岭堡方向突围,伍大人、刘书记官、李总医官、刘雷二都作头这些人,必须带走,嗯,如果带得下,蓝梨与十二姐也拜托大哥了。”
战局到这一步,李芗泉也只有豁出去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目的,历练自己,离开了张靖的朱雀军,一样有能与鞑子正面硬撼的勇气。统军将领是军队的魂,我必须成为他们的魂。而且自己并没有与敌死嗑的打算,万一形势不妙,收兵回城呗。
。。。。。。
乌日吉的大帐内,热浪滚滚,盘坐在席上的他汗流浃背,一会咒着这贼老天,一会骂着给他扇风的两名小卒偷懒。这时,只听到帐外一片喧哗,期间还杂有惊呼声。乌日吉呼心中一紧,营中要求秩序井然,如何能喧哗的,他顾不得披挂,就闯出大帐。
嘈杂声越来越大,乌日吉呼奔上高处,却见两里之外东北方向的右寨一片混乱,两支人马正绞杀在一起。其中一支队伍中央,可见大大的“李”字认旗。
“贼军好胆,这个热得如滚水中泡澡的时辰,竟敢出城挑战!”乌日吉呼不由得一阵气闷,抓起手边的茶壶就砸往地上,满脸狰狞道:“召集人马,杀光贼军一个不留。。。。。。等等,那李芗泉似乎就在这股贼军之中,快,去通知左寨阿日斯兰,其从左翼攻上。你们两个,给我披两层甲,我带中军从右侧杀入,将这股不知好歹的贼军杀个精光!”
“大人,这等天气,一层甲已经密不透风,两层?极易中暑啊!”一名与乌日吉呼熟识的蒙医提醒道。
“中暑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乌日吉呼只觉右耳部位下意识的一痛:“你怕是不知道那贼首李芗泉的厉害!给我再寻个面罩来!”
话说朱雀军骑兵中,当先一将却是单小英,只见她挥舞着一把银枪,使出一个梨花,将斜斜射来的几支羽箭拍落马下,一声娇呼之下,纵马一跃,已然杀入鞑子散阵当中。
一员鞑子骑牌子头悄然举弓,想要从侧面偷袭单小英,早被落后两个马身的李药泉看在眼里,他立即拉弓便射,
两名手待铁斧重棒的鞑子骑军咒骂着、吆喝着冲单小英冲杀而来。好个朱雀女将,只见她反而催马加速,手中铁枪直指右侧那名鞑子,似乎丝毫未将敌骑放在眼里。
两名鞑子也是悍勇之辈,眼见对手如此不怕死,也是血气上涌,全然不顾的朝单小英舍身拚杀而来。李芗泉看着三骑相向急速拉近距离,心中猛的一跳,不由得失声道:“单都头小心。。。。。。”
话未落音,兔起鹘落间,只见单小英突然在马背上一个铁板桥,生生让过当空劈来的那一斧,她手中的铁枪往右侧一拍,竟将那使棒鞑子扫于马下!李芗泉不止观战,手中离弦之箭已然发出,射落那名操斧鞑子,众朱雀军骑兵飞驰而过,将两名鞑子踩成肉酱。
重骑都头刘黑七见风光被轻骑都头单小英夺了去,堂堂男儿竟然不如女流之辈,有如在自己脸上狠狠刮上几耳光,他不甘示弱,暗暗发力,提振马速超过单小英,他擅使长枪、也喜大刀,今日却是提着把刘老师傅给他打造的、重四十斤的偃月刀。舞将起来,虎虎生风!
只见刘黑七座骑超过单小英数个马头,一把偃月刀劈向迎来的敌骑,他不讲半点技巧,直接连马带人,将敌骑斩落于地,猩红的人血马血飚起三四米高,在艳阳下,如昙花般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有一鞑子挥着把大棒朝刘黑七拚命砸来,黑大个狂笑一声,不但不让,反而欺身迎头而上,偃月刀生生扛住这雷霆般的一击,那鞑子只觉虎口一麻,手中大棒径直被撞飞。李芗泉曾与刘黑七过过招,知道此人很有蛮力,碰上这等人,唯有以巧取胜,谁要与其比力,那是自讨苦吃。
此鞑子其未曾料到这名黑大个竟然力道如此了得,心下有些发怵,调转马头就要绕开,早被单小英盯紧,未待刘黑七反应过来,单女将银枪一挑,将其鞑子扎于马下。刘黑七一怒,横眉冷对单小英:“直娘的。。。。。。非要抢我功劳不行?!”
单小英抹了一把汗,“咯咯”一笑:“抢甚抢,谁手快才是正道!如果你有本事,可以抢我的,别来求我!”
说罢,单小英不理刘黑七,拍马跃过后者,直朝鞑子散骑奔杀而去。憋着一口气的刘黑七好不容易逮到杀敌、炫耀的机会,想不到还是被单小英半路拦截,重点是竟然被一介女流小瞧。
这都能忍???
“哇呀呀~~”刘黑七暴喝一声,将马速提至最高,朝右侧的鞑子散骑杀去。李芗泉紧随两将之后,手中之箭也不是好惹的主,又一名鞑子被其射落。
散布在梅硐城与营寨中间的新附军中,似乎有人识得刘黑七,一阵惊呼:“快跑,刘蛮子来了!”
两名新附军步卒顾不得思索,扔掉兵器转身拔腿就跑,由此可见,刘黑七曾在新附军中的威名,不说如雷贯耳,也至少是小有名气。余下的散骑见朱雀军来势汹汹,尤其前面三将骁勇善战,纷纷避让。一时之间,朱雀军如入无人之地,杀得不亦乐乎,鞑子散骑皆飞奔而逃。
李芗泉哈哈大笑:“小小鞑子,不过尔尔!看来,本将还是谨慎了些!儿郎们,随某再冲一阵!”